“我……殺了褚帝?”
謝玄衣怔怔站在原地。
神海一片空白。
墜入北海前的記憶,仿佛被利劍切碎,無論如何,也無法拚湊在一起。
趙純陽看著自己弟子此刻的茫然神情,眼神之中有心疼,有憐惜,更多是無奈。
他輕歎一聲,伸出手掌。
無數元氣彙聚,在掌心凝聚出一副模糊影像。
“這是大褚皇城渾圓儀捕捉到的畫麵……”
畫麵中。
大褚皇宮,大雪翻飛,一扇星火門戶,在風雪之中緩緩打開。
身披常服的褚帝,與黑袍謝玄衣坐於亭中,言笑晏晏,氣氛一片溫和,片刻之後褚帝起身來到星火門戶之前,伸手示意邀請謝玄衣一起同行……隨後二人,便踏入門戶之中。
“這是?”
謝玄衣完全記不得這一出。
“這是大褚皇族的龍脈洞天‘月隱界’,褚帝邀請你與他同去賞景。”
趙純陽輕聲道:“渾圓儀捕捉到了這一幕……在你們踏入洞天之後,褚帝魂燈忽然熄滅,然後便是你獨自一人,持劍衝出洞天,在皇城大開殺戒,一路逃亡。”
再之後的事情。
便不必再說。
皇帝崩殂,大褚皇族,舉國之力,懸令緝殺謝玄衣。
最終在北海,將其擊殺!
“我……”
謝玄衣喃喃開口,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雙手。
上任褚帝,待自己不薄,如長兄般寬厚。
登頂劍道魁首之日,還是褚帝親自為自己封賞,此後謝玄衣常去皇城,與陛下同飲。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可這些話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如果隻有這一幕畫麵……其實並不足以指證你殺害褚帝。”
趙純陽搖了搖頭,道:“誰能憑借這樣一副畫麵,就定你的罪?可月隱界前後數日,沒有第三人進入,褚帝身上的劍傷,又恰好出自【沉屙】。再加上你逃出皇城之後,沒有任何辯解,隻是殺人,逃竄。於是大褚皇族貼出了懸令,事到如今,伱弑帝之舉,已成定論。”
謝玄衣抬起頭來,困惑不解地看著師尊。
他本想說:“我沒有……”
可當這句話說出口,卻變成了:“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殺褚帝?
這個問題其實很不講道理。
因為謝玄衣,才是“行凶者”。
但趙純陽明白謝玄衣的意思……這麼多年,他從不認為謝玄衣,當真就是褚帝崩殂的罪魁禍首。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為什麼。”
趙純陽輕聲道:“你的小師妹,一直堅信你是清白的……大家一直無法理解,你為何要刺殺褚帝,你與他關係不錯,他一直待你不薄,這場刺殺毫無道理可言。”
“但‘為什麼’並不重要。”
趙純陽平靜道:“刺殺實實在在的發生了,這盆汙水實實在在潑到了你身上,才最重要……”
上任褚帝乃是一代明君,勵精圖治,讓大褚王朝在飲鴆之戰後能夠重整旗鼓,迎接大世氣運,他有吞天之誌,奈何命數太薄,在最巔峰的時候迎來了隕落。
若非如此。
遊海王也不會如此懷念這位兄長。
“師父……”
謝玄衣喃喃道:“我……記不清了……”
他的神海出現了割裂。
刺殺褚帝的片段,被剝離開來。
“就算記清,又能如何?你出聲為自己自辯,有用嗎?”
趙純陽看著謝玄衣,輕聲說道:“不開口,或許還有一些人會信你。若開口……那麼連最後信你的人,也不會有了。這場局從布下的那一刻起,你就失去了‘自證清白’的機會,隻不過布局之人足夠決絕,連丁點‘自辯’的機會,都不留給你。”
“布局……”
謝玄衣死死盯著渾圓儀倒映的影像。
如果說褚帝的死,隻是一場局。
那麼他便是精心挑選的棋子,天下有無數人希望他死,這枚棋子便選中,被推出,而後被埋葬……便成了順理成章,無比自然的事情。
“聖後?”
片刻之後,謝玄衣緩緩吐出兩個字。
“我不知道當年真相如何,但我知道一個淺顯的道理……”
“誰是最大受益者,誰就最有可能是布局人。”
趙純陽麵帶譏諷地說:“褚帝崩殂之後,大褚王朝氣運崩塌,一時之間,八麵漏風,但最終‘聖後’出麵,穩住了皇城的亂局,借天命之名,再次垂簾,她這次挑選的‘棋子’,比上任褚帝更加聽話,更加懂事……”
如今皇城的那位繼承者,是一位“癡呆兒”。
癡癡傻傻,瘋瘋癲癲。
這是上任褚帝當年臨幸一位宮女,無意間所留下的龍種,在遭遇意外之後,這枚龍種還未出生,後來呱呱墜地,在繈褓之中被渾渾噩噩抱上了龍位……聖後名正言順,得以垂坐於皇簾之後,這個“精心照料”的孩子一日一日長大,最終在萬眾矚目的期待目光之中。
成為了一個傻子。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