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烈更茫然了。
“仔細想想,你出發之前,趙通天是怎麼說的?”
言辛笑著問道:“他讓你帶著匣子來皇城見我……念的是我的名字,還是位銜?”
祁烈怔了一下。
出發之前,師尊說要自己帶著匣子去見一見故人言辛。
故人。
“這次會麵,你代表的不是大穗劍宮,而是趙通天。”
言辛輕歎一聲:“拋開大穗劍宮掌律這個身份……趙通天有他想做的事情,要做的事情。”
祁烈明白了,這次見麵,是真正意義上的“拜訪故友”。
趙通天和言辛這樣的關係,有些事情,即便不曾見麵,也能意會。
“他讓你站到我麵前,便說明他希望你知道這件事。”
言辛將金匣收下,輕輕說道:“這些氣運,是他用來探查‘蓮尊者’下落的。”
……
……
祁烈整個人腦海一片空白。
蓮尊者。
雖然這個詞已經許久沒有聽到了,但這個稱謂在大穗劍宮有著相當重要的分量,以至於祁烈一時間有些失神。
每一個拜入蓮花峰的弟子都知道蓮尊者的故事。
這是純陽掌教和通天掌律最疼愛的小師妹,資質絕佳,天賦無雙。掌律師尊曾告訴祁烈,如果沒有飲鴆之戰的意外,蓮尊者早就晉升陽神,甚至有機會追上掌教。
隻是……沒有如果。
蓮尊者已經死了,死在了北境戰場。
死人的下落,還有什麼好探查的?
“……”
祁烈神色複雜地看著那枚金匣,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老國師緩緩說道:“有些人‘死’了,但留下的痕跡太重,於是總有人不願意相信死訊……你的師兄謝玄衣,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言辛忽然提及了一個祁烈無比熟悉的名字。
“當年謝玄衣墜入北海,大穗劍宮雖然封山,但卻遣人去往北海搜查了很久,即便整整十年沒有結果,也不妨礙現在還有人堅信,謝玄衣沒有死去。”
聽到師兄之名。
祁烈忍不住開口:“這不一樣……玄衣師兄是主動跳入北海的。更何況他的屍骸,至今都沒有找到。”
“有什麼不一樣?”
言辛笑道:“蓮尊者當年被妖國圍攻,同樣是主動‘赴死’。她的屍骸至今亦未找到。”
祁烈依舊搖頭:“蓮尊者如果活著,為何不來見師尊?”
“活著就一定要相見嗎?”
言辛意味深長說道:“同樣的道理,如果你的那位玄衣師兄還活著……是不是會來見你?這十年都沒有見到他的身影,是不是也可以印證,他已經死了?”
祁烈啞口無言,那堅定剛毅的眼神,第一次出現茫然。
“彆想太多……我的意思是,轉世重修。”
言辛沉悶咳嗽了兩聲,笑道:“鈞山真人和妙真和尚都可以轉世,那麼蓮尊者為什麼不可以轉世?當年飲鴆之戰,如此之亂,誰也沒有親眼看到蓮尊者身死道消的場麵,大家隻知道她被妖國陰神圍攻,最終選擇帶著諸敵,一同結陣赴死。或許這一戰的結局與我們想象的不一樣呢?或許蓮尊者主動選擇終結生命,是為了施展蓮花峰的‘滅元篇’呢?”
滅元篇三個字,讓祁烈的神色無法繼續鎮定。
這其實並不算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這麼一個傳聞……據說蓮花峰藏經閣中,藏著一本名為“滅元篇”的秘典,這本秘典記載著向死而生的秘術,如果可以參悟,便可以活出第二世。
隻是,這個傳聞更多時候,被當做一個笑話。
祁烈翻遍了蓮花峰藏經閣,也沒有找到滅元篇。
修行者都需要修行元氣。
而滅元,則是背其道而行之——置之死地,而後新生!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祁烈記得年少在蓮花峰修行之時,玄衣師兄當著大家夥的麵,曾問過滅元篇是否存在這個問題。
純陽掌教隻是風輕雲淡地笑著搖頭,不予回應。
但不回應,並不意味著拒絕。
老國師剛剛所說的那些話,有很多“或許”,有很多猜想,但卻在祁烈心中驚起千層浪,過了許久,這些浪花緩緩平靜下來。
祁烈一字一句問道:“所以您的意思是,蓮尊者可能沒有死。我的師兄可能也沒死。”
“不不不……”
言辛笑著擺了擺手:“監天者可不會說這種話。我隻能說,或許呢?”
“那麼這枚金匣?”
“發動一次渾圓儀,需要很多氣運。”言辛坦誠說道:“每年大穗劍宮送來的氣運,總是會稍稍多上一些,這些氣運便是趙通天以私人身份送給我的。我曾答應過他,待到氣運足夠,便會幫他出手一次,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探查清楚,蓮尊者的魂念是否還留存於世。”
師尊與蓮尊者的關係非同尋常。這是金鼇峰人儘皆知的事情。
祁烈終於知道。
師尊為何此次單獨派他前來送匣了。
掌教說過,師尊的劍道,還可以更進一步,隻可惜福緣至此,或許這一步要花費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這一切,正是因為蓮尊者。
當年蓮尊者的死,讓師尊一直念念不忘,心懷愧疚。他這一生雖然都在駐守劍宮,卻也在時刻麵對著當年的“遺憾”,倘若他可以趕赴戰場更早一些,那麼蓮尊者的悲劇便不會發生……這些遺憾彙聚交付到一起,於是就有了一枚又一枚送到言辛手上的金匣。
言辛剛剛所說的,那一連串的“或許”,不僅僅是對當年死局的一種猜測。
更是師尊這些年唯一能夠攥握住的希望。
“所以……需要多少氣運,才能夠催動一次渾圓儀?”
想明白這些之後,祁烈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如果隻是探查生滅,其實需要的並不多。”
言辛長長歎息一聲,道:“如果想要探查魂念下落,那便需要相當大量的氣運,但蓮尊者已經死了很久了,趙通天送來的金匣,早就夠了。他從來隻是往這送匣子,從來不問還差多少。”
“小祁啊……”
老國師打量著祁烈,他想了片刻,認真問道:“要不這一次,你替通天看看渾圓儀卦算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