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匣被陳鏡玄丟出。
以急性子著稱的鈞山,根本不等劍匣落入手中,便直接揮袖。
劍氣從袖中掠出,將紫匣折斷!
蓬!
半空之中響起一道沉悶炸響。
木屑翻飛,陰沉天頂同時落下一道清亮雷光,撞在劍身之上,整座庭院都被雷光抹成雪白,段照和鄧白漪被雷光照得眉頭緊皺,不受控製地閉上雙眼。
謝玄衣神色如常,他有些訝異地望了眼陳鏡玄。
這飛劍品級可不低。
一件靈寶……
這家夥出手這麼闊綽的嗎?
“鈞山與家師曾是至交好友,家師說鈞山的‘轉世’出了一些變故,雖然活出了第二世,但那把最為珍貴的本命飛劍,卻是隨著原主離去,自行崩裂,如今已是無法尋回。”
陳鏡玄傳音解釋道:“這位真人是真性情,也多少有些放不下,倘若家師將此劍贈出,他一定會直接拒絕……若換我來,會好許多。”
劍修與其他修士不同。
劍修的本命洞天,是以劍器作為根基展開的。
妙真轉世,可以保留“鳴沙寶杖”,即便轉世失敗,這件寶器也可以作為傳世之寶,在佛門內部代代相傳,一直延續下去。
可劍修則不同了。
倘若謝玄衣當真身死道消,那麼與他性命相連的本命飛劍【沉屙】,也會隨之一同崩裂。
除非他在臨死之前,抹去飛劍印記,主動放棄本命飛劍。
鈞山前世已經修行到了陽神之境。
他的本命飛劍,也修出了靈性。
即便他這麼做,本命飛劍也極有可能選擇“殉葬”。
“原來如此。”
謝玄衣忍不住感慨,誰說書樓監天者,觀儘天命,冷眼無情?
小國師明明很懂人情世故。
“有意思。”
鈞山不動聲色接過紫霄,伸手輕輕彈了彈,雖然沒直接流露出喜愛,但他卻是默默將飛劍握於掌中,沒有鬆開:“你小子比言辛會做人……我前不久去了鯉閣一趟,那老家夥也沒說送點東西。”
陳鏡玄笑了笑,並不多說什麼。
“罷了罷了。”
鈞山再次彈了彈飛劍,聽著輕盈劍音,換了一副嘴臉,笑眯眯問道:“我一個老家夥,和年輕後生計較什麼?你們倆談夠了沒,沒談過繼續再談半個時辰也行。”
“……見錢眼開的老鬼!”
段照目瞪口呆,忍不住小聲腹誹。
“晚輩和謝真已經談完了。”
陳鏡玄再次行了一禮,恭敬道:“接下來,前輩和謝真談。”
說罷。
他望向鄧白漪,段照。
“不會吧……”
段照撓了撓頭,道:“不是又要我們避諱吧?”
與陳鏡玄目光對視的那一刻,鄧白漪已經明白了對方意思,她很懂事地離開了座位,向著庭院外走去。
“哪裡涼快哪裡呆著去。”
鈞山老氣橫秋道:“大人談事,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摻和什麼?”
……
……
換了一座庭院,但其他東西卻沒有變。
眾人離去後,這座小院甚至比先前的紅亭還要更加寂靜,剛剛那道雷落,震開了一樹紅葉。
“前輩還記得,先前我們的約定麼?”
謝玄衣開門見山說道:“待我拿下大普渡寺之爭,你要陪我去一趟大離。”
“我可沒明確答應你。”
鈞山擺出吹胡子瞪眼的無賴模樣,隻可惜這副孩童麵孔,實在不具備說服力:“當時我說的是‘先贏再說’……如今你是贏了,可我也要考慮考慮,這次陪你去離國,可不是一件輕鬆差事。”
謝玄衣笑了笑。
他很清楚鈞山真人在打什麼主意。
和自己先前麵對小皇帝一樣……
所謂無利不起早。
千裡迢迢出使離國,總要撈到一些好處。
這是在和自己開條件。
“那麼前輩想要什麼?”
謝玄衣背負雙手,老神在在開口。
“我……”
鈞山一下子愣住了,他的確是想討價還價,可這總該有個流程,這姓謝的小子怎麼直接打了直球?
“依我看呐,關於東遊之事……前輩心底早就有了決定。”
謝玄衣低垂眉眼,端起桌上的空盞,給自己倒了一壺茶。
由於等待的時間太久。
這壺茶已經涼了,連霧氣都十分稀薄。
他端著茶盞,輕輕搖晃一下:“前輩應該很想去一趟離國,看看異境風景吧?這麼多年都在道門之內,雖然成功轉世,卻也困於囹圄之中,如果不是這次的‘大普渡寺’之爭,那麼前輩此刻應該還隱於道門內部。”
他聽說,當年的鈞山真人向往自由,無拘無束。
可這次轉世以來。
鈞山未曾踏出道門一步。
直到妙真攜著梵音寺使團來到皇城,他才有機會出門。
“逍遙子前輩閉關,崇龕大真人掌權。”
謝玄衣淡淡道:“崇龕主張隱世修行,可這主張,卻與前輩的道意相悖……這次隨梵音寺使團出行,算是皇權諭令,書樓特批。前輩大可以‘輸了賭約’為理由,向道門提交辭行呈,即便是崇龕大真人,也沒法多說什麼。”
鈞山真人神色古怪。
他納悶看著眼前黑衣少年,好奇問道:“姓謝的,你怎麼連這些都知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在道門內部安插了臥底?”
謝玄衣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前輩。”
他將茶盞向前推出,輕聲說道:“重修一世,很不容易。不妨直麵你的本心,看看你自己想要什麼。”
瓷盞推到了麵前。
鈞山真人默默低頭。
他看著那搖曳茶水倒映出的稚嫩麵孔。
沉默數息之後。
“東遊,東遊……”
鈞山歎了口氣,猶豫片刻,忽然下定了某種決心,他端起茶盞,將其一飲而儘。
“來都來了,乾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