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的馬車,最終停在了苔嶺山腳之下。
由於薑奇虎授意鐵瞳放慢速度的緣故,抵達之時,梵音寺使團已經在山腳下休息等待。
這次西渡,雖然聲勢浩蕩。
但梵音寺派出的僧人並不算多,一共就隻有三四十人,不到十輛馬車,還有好幾車經文。
“送君千裡,終須一彆。”
薑奇虎低聲開口:“再往前的路,我就不陪你了。”
“薑大人,不過是一趟出使罷了。”
謝玄衣笑著搖了搖頭,道:“不必擔心我的安危,反倒是你,南疆牛鬼神蛇眾多,你要好好保重。過不了多久,咱們就能再見。”
“……也是。”
薑奇虎點了點頭。
他也知道。
隻不過是一次出使罷了。
可臨到分彆,心中卻止不住泛起淡淡的感傷……自己堂堂皇城司次座,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是因為十年前的北海案嗎?
有些無法彌補的遺憾,隨著時間沉澱,沒有消散,反而變成了刺,深深紮入心中。
“你我都保重。”
薑奇虎深吸一口氣,說完這句,便不再回頭。
他踏出車廂,從鐵瞳手中接過駿馬韁繩,就此單騎離去。
……
……
“薑奇虎也知道你的身份?”
不遠處。
妙真的傳音之聲,掠入心湖之中。
“不……他不知道。”
謝玄衣搖了搖頭,他坐在車廂之中,掀開半角車簾,目送薑奇虎單騎遠行的背影。
坐在梵音寺眾人擁簇中心的妙真,緩緩站起身子。
他也注視著那遠去的背影,挑眉道:“謝玄衣,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當年交了多少朋友?”
薑家,乃是如今青州第一世家。
褚帝崩殂,聖後當位,絕大多數將門之後,都被安置在了皇城,薑家是極少數能夠坐擁一州的“幸運兒”。
薑奇虎如今雖然隻坐在皇城司次座之位。
但薑家未來是他的。
妙真西渡之前,梵音寺呈遞了一份需要注意的褚國勢力清單,薑家的影響力,僅次於道門,大穗劍宮,已經可以和擁有數百年曆史的聖地相比。
都說,謝玄衣遍地是敵。
可真正接觸下來。
妙真發現,這家夥的朋友不比敵人少。
“其實並不多。”
謝玄衣合上車簾,低眉笑了笑:“不過我以真心換真心,交到的都是真朋友。”
“我怎麼聽出了些炫耀的意味?”
妙真話鋒一轉,忽然道:“既然你來了,便把這個討厭的家夥領走吧。”
這位轉世佛子此刻的語氣,多少有些無奈。
他望向使團車隊的最後方。
堆放經文的馬車,被金燦的陣紋浮光圍住。幾位年輕僧人護在陣前,即便隻是在苔嶺短暫落腳,也沒有絲毫懈怠。
謝玄衣走了過去。
那幾位年輕僧人,下意識攔在麵前。
妙真傳去一句心聲。
幾人這才放行。
……
……
梵音寺使團最後一輛馬車,布設了好幾道陣紋。
這是密雲閉關之處。
此次使團西渡,最大的目的是帶回“曇鸞佛骨”,妙真已經借用氣運喚醒佛骨,這東行歸國的路程……便正是密雲融合佛骨的過程。
曇鸞佛骨的消息,乃是絕密。
即便使團中的護陣僧人,也並不知情。
他們隻知道,這座金陣極其重要,臨行之前,佛子叮囑,不要讓外人打擾密雲的修行。
可如今……
這陣裡已經進了三個外人。
果然,謝玄衣一掀開車簾,看到了熟悉的麵孔。
最後一輛馬車尤其寬敞,密雲小沙彌坐在正中間,左右兩邊是堆疊整齊的經文,以及鈞山和鄧白漪。
鈞山真人目光炯炯,凝視著小沙彌,來回端詳,還不斷嘖嘖出聲。
鄧白漪則是低頭沉浸在佛門陣道經文的注釋之中。
“恩人,您終於來了!”
坐在正中間位置的密雲,被鈞山上下打量,哪裡還能靜心修行,他雙手合十,默念佛經,心中默默祈禱有人能來“救救自己”。
終於,他盼到了謝玄衣的到來。
小家夥長長鬆了一口氣,下意識起身,但下一刻就被鈞山按住肩頭,重新坐了回去。
“坐著!”
鈞山皺眉嗬斥道:“你現在正是修行的重要時刻,怎可輕易妄動?這身佛骨造化可了不得……好好參悟,好好消化!”
密雲愁眉苦臉,卻又無可奈何。
他隻能向謝玄衣投去求助的目光。
“……”
謝玄衣歎了口氣。
他望著密雲,隻覺得小沙彌和七日前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從大普渡寺帶出的那副曇鸞佛骨,融入了密雲的身體之中,散發出淡淡的金光,隻要以神魂探查,便能夠感受到這股玄而又玄的波動——
自己都能瞧出異樣。
更何況鈞山這種級彆的轉世真人。
“你也知道他處於修行的重要時刻啊……”
一聲長歎之後,謝玄衣伸出手來,拽住鈞山衣領。
“喂喂,姓謝的,佛骨這麼重要的消息,你怎麼不跟我說?”
鈞山雙腳離地,張牙舞爪地翻騰,但畢竟年齡太小,被拖著離開車廂。
自始至終,他的目光一丁點都沒挪開過:“你快鬆手!讓我多看兩眼,本座還是第一次看到後天轉世者!”
……
……
片刻後。
梵音寺使團再度啟程。
鐵瞳特執使所駕馭的馬車中,多了兩道神情委屈的身影。
“咱們現在畢竟是在出使……”
謝玄衣歎息道:“就算不顧及自己的顏麵,也要顧及一下褚國的顏麵吧?”
鈞山真人和鄧白漪強闖梵音寺陣紋,進入密雲的閉關車廂。
這件事在使團裡鬨得沸沸揚揚。
由於鈞山“轉世陽神”的身份,再加上謝真的麵子,佛子並沒有阻止,隻是下令圍觀,於是幾位年輕的護陣僧人敢怒不敢言,隻能讓行。
直到謝玄衣出現,將他們帶走……
這場風波才就此平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