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江水翻湧,寒意凜然,滅之道則凝聚的劍光掠回謝玄衣額心之中。
霍曲身死道消,身軀化為灰燼,在空中翻飛。
江上滿是哀嚎和求饒。
“大人饒命……”
“饒我們一命吧!”
謝玄衣俯視著這些弟子,他搜了霍曲的魂魄,知曉這些人是無辜的。
他們來到衢江,連師尊要做什麼都不知道。
霍曲貪生怕死,將他們帶在身邊,隻是為了方便結陣。
一道輕歎,自寶船之處傳來。
“謝兄,你要如何處理他們?”
站在船首的高大僧人,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妙真並沒有傳音,而是沉聲問道:“這些年輕修士……你要全都殺了麼?”
這聲音,透過江風,回蕩在江麵之上,讓人覺得心湖發涼。
霍曲這些弟子,神色蒼白,哀嚎求饒之聲更加強烈。
他們知道。
自己如今是死是活,隻在這謝姓少年的一念之間。
謝玄衣收回劍意。
按照他以往作風,自然是全都殺了。
霍曲不是好東西,這些弟子又怎是好人?
“上天有好生之德。”
妙真頌了一聲佛號,悲憫開口:“這些人,翻不起大浪,不如就此放了吧。”
“……”
謝玄衣沉默數息,他望向寶船。
與高大僧人的目光對視一刹之後,他眼神掠過一抹複雜之色。
“趕緊滾。”
謝玄衣轉過頭來,恢複了麵無表情:“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們!”
“……走!”
“快逃!”
江麵之上,掠起好幾道流光。
這些馭氣境弟子,紛紛逃離衢江,向著霧氣遠端,作鳥獸散。
霍曲死了,同門情誼自然也不複存在,如今大難臨頭各自飛,逃命最重要。
不出所料。
霍曲這樣生性涼薄的人,隻能養出生性涼薄的弟子。
謝玄衣一句話,不到十息,江麵上眾人便散得乾乾淨淨,可笑的是,那兩位劍器破碎的築基弟子,沒人搭救,隻能拚命向江對岸遊去。
不過有一點讓人出乎意料。
這些人中,有一人未逃……瑄烏還跪在虛空之中,神色悲哀地看著師尊的灰燼。
謝玄衣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蠢貨。
他看得很清楚。
霍曲死時,瑄烏眼中閃過了悲痛,這般無情無義的惡人,竟還有弟子為他的死流淚?
“你不逃?”謝玄衣嗤笑道。
“逃……能逃去哪?”
瑄烏低聲笑了笑:“你殺了我吧,死在你劍下,好過死在皇城司手裡。”
謝玄衣再次望向寶船。
妙真再次搖了搖頭。
謝玄衣輕歎一聲,拂袖離開。
……
……
“你的意思是,謝真殺了霍曲,但是留了你們性命?”
衢江對岸,霧氣深處,一位披著大氅的瘦削青年,坐在鐵座之上,掌心把玩著三枚核桃,發出咕嚕咕嚕的滾雷聲響。
“特執使大人,千真萬確!”
一位渾身濕漉的馭氣弟子,叩拜在地,連聲求饒。
“有趣……當本座是傻子麼?”
瘦削青年陰沉著臉開口:“謝玄衣當年殺人如麻,他的弟子怎會是仁慈之輩,他既然一劍殺了霍曲,便該將你們儘數殺了。”
“荒溪兄,消消火氣……”
鐵座一旁,還懸著一位黑袍孩童。
這孩童麵容被大袍遮掩,甚是神秘,說起話來卻是溫聲細語,極其柔和。
“元首座隻是派遣我們查看衢江水況,看看那艘紫青寶船的情況……”
孩童笑了笑,道:“霍曲手底下都是一幫烏合之眾,測不出謝真深淺,無功而返,也是意料之中,何必動怒。”
“鄔兄……”
荒溪特執使輕輕吸了口氣,皺眉道:“你意下如何處理?”
“簡單。”
孩童笑了笑,懸空來到那位跪拜弟子身前,溫聲道:“彆擔心,我問兩個問題,抬起頭來,好好看我……”
這聲音入耳極柔。
那弟子恍恍惚惚抬起頭來,直視著孩童黑袍下的麵容。
“霍曲死了,那先前賜出的九品寶器‘燎煙盞’現在何處?”
這是孩童的第一問。
弟子怔了一下,仿佛在回憶江麵的景象,緩緩說道:“燎煙盞……好像在瑄烏師兄手中。”
“瑄烏?”
荒溪眯起雙眼。
霍曲的山門並不大,一共就那麼幾十位弟子,大部分都是煉氣士。
這家夥平日不修善果,偏偏遇上了個好弟子。
瑄烏修行霍曲的不入流功法,硬生生破境來到了洞天之境,隻可惜衢江風水太差,這家夥如果能拜入名門正派,或許有機會一窺天驕榜的風景。
“瑄烏人在何處?”荒溪忍不住打斷,沉聲開口。
“……”
山頂一片寂靜,眾人麵麵相覷。
該逃的,全都逃了。
好像就瑄烏沒回來。
荒溪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子,神情焦躁地望向衢江對岸。
“寶船那邊,當時是什麼景象……你們看清了嗎?”
孩童伸出手掌,示意這位特執使不要著急,他柔聲拋出了第二問:“還記得,寶船上有幾個人?”
“兩個。”
這弟子誠懇說道:“除了謝真,還有一個很高大的僧人。”
“這樣麼……”
得到這個回應,孩童略微有些失望。
“鄔兄,即便鈞山真人真在使團之中,也沒什麼。”
荒溪傳音道:“首座大人隻是想提前看看謝真的底牌……此次既然對三大宗傳出了訊令,便是無論如何,都會采取行動。”
“我自是知曉這個道理。”
黑袍孩童幽幽開口:“隻是信任這種東西,經不起太多考驗。皇城司與三大宗這些年建立的信任,在苔嶺那一夜,被摧毀了一半……剩下的這一半,可經不起太多波折。此次截殺,對我們而言,風險極大,倘若寶船上還有一位道門轉世真人,三大宗可不敢亂蹚渾水。”
“那是自然。”
荒溪長歎一聲,無奈說道:“首座大人說了,你們大可以先行觀望,等到時機成熟,再考慮出麵。”
“既如此……”
孩童輕聲一笑:“那鄔某便再等等看。”
便在此時,一道低沉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不知道友,想要看些什麼?”
這聲音出現地毫無預兆,猶如一道驚雷,嚇了所有人一跳。
“誰——”
黑袍孩童心臟驟然停拍,猛地抬頭。
卻見一道持握金杵的高大身影,從霧氣之中緩緩走來。
“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