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衣此刻正站在飛劍之上,雙手拎著兩道身影,這身金剛體魄,帶兩個人並不吃力,但因為醉仙釀的酒勁太大,飛劍行進軌跡不太穩定,略微有些顛簸。
“逃出棲霞山,問題不大。”
謝玄衣聲音沙啞,他挪首望向另外一邊:“……我飲酒之後,有沒有說什麼胡話?”
直到第五盞醉仙釀飲下,謝玄衣狀態其實都還好。
這第六盞,著實出乎意料。
他不太確定,處於“記憶回溯”狀態的自己,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
“胡話?”
鄧白漪搖了搖頭,輕柔說道:“第六盞酒喝完,你定定坐了很久,閉上了雙眼。那個青衫儒生一直盯著你,他似乎在等你開口……隻是你最後什麼都沒有說,這盞酒飲下,你比先前任何一次停頓的時間都要更長。”
“……好。”
得到這個答複,謝玄衣心頭稍稍輕鬆了些。
“我們還能逃得出去麼?”
鄧白漪聲音放得很輕:“如若不行,便把我……”
“此事休要再提。”
謝玄衣搖頭,斬釘截鐵開口:“我不會丟下你們兩個任何一人。”
鄧白漪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密雲更是泫然欲泣,默默攥緊衣袖。
“之所以丟下‘鈞山’……”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道:“並非是我無情無義,而是因為實在帶不走第三人了。他的身份最為特殊,這次棲霞山殺局,若隻能活下一人,便就是他。”
“恩公,你無需愧疚……”
密雲聲音很輕地開口:“臨行之前,我看過了真人的麵相。他不會有事的。”
小沙彌額心,那滾燙的金芒,緩緩凝落。
仿佛形成了一枚細小的豎瞳。
曇鸞佛骨,與他融合。
越是動用“因果道則”,越是說明佛骨與身體合一。
“這是在安慰我麼?”
謝玄衣笑了笑,“你看看我的麵相,你覺得我接下來如何?”
“……”
密雲看了片刻,沉默了很久,掩蓋不住難過的語調,悲傷說道:“恩公是好人,師叔說好人都會逢凶化吉。”
果然是出家人不打誑語。
這小家夥,看來是一輩子都學不會說謊了。
“看來我的情況果然很糟啊。”
謝玄衣自嘲一笑。
醉仙釀,又或者說“穿腸散”的勁氣被不死泉不斷吸收,陸陸續續散了七成……
眩暈之感逐漸減退。
謝玄衣心湖的危機感卻越來越強。
一個時辰。
陳翀許諾的時間,看起來很長,但其實並不夠用,這棲霞山到處都是納蘭玄策布下的大陣,飛劍兜兜轉轉,繞了不少彎路,如今花費了一半時間,才終於離開迷霧籠罩的巍峨山嶺,回頭望去,層層大霧被劍光甩在了身後。
謝玄衣第一時間取出了如意令,不出所料,這場殺局並未結束,如意令的通訊被直接掐斷。
他根本無法聯係陳鏡玄。
整座棲霞山,方圓數十裡,都被封鎖,類似當年的“青州禁”!
沅州鐵騎要滅佛,這大山便是狩場!
“現在,隻能賭上一場了。”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
他駕馭飛劍,以最快速度,向遠離棲霞山方向疾馳,最終落在一座小荒山上。
“我們……不逃了?”
密雲和鄧白漪落在山頂,兩人神色均都有些不解。
這座小荒山,離棲霞山已經很遠……
但如意令的神魂聯係已經處於“切斷”狀態。
謝玄衣不再嘗試逃跑,他默默看著荒山外的遠方,夜幕山林之中有光火燃起,鐵騎巡守,這裡依舊有沅州鐵騎巡守……陳翀的布防極其森嚴,一個時辰之內,無論自己馭劍如何逃竄,都相當於在對方掌心範圍之中。
想要抓住自己,隻需要收攏五指。
如果沒有猜錯,一個時辰到,孟克儉便會率領鐵騎,收攏包圍。
“不逃了。”
“再怎麼逃,都是無用功。現在隻有一種辦法。”
謝玄衣望向鄧白漪:“傳送陣符,唐鳳書應該教過你的……你還有印象麼?”
“有。”
鄧白漪緊張回應道:“齋主的確教過我‘傳送陣符’,這需要掌握兩座地點的具體坐標,最好有觀氣之術輔佐……以符籙之術打開虛空門戶,這種陣符往往需要耗費大量元氣,而且風險極大。”
破開虛空,何其危險?
一般來說,隻有陽神境山巔修士,才能無視虛空罡氣,以肉身完成穿梭。
極少數體魄大成的陰神境,也能做到。
特定情況下……還有一個極其特殊的例子。
那便是掌握兩點坐標的陣符師。
傳送距離越遠,陣符門戶搭建難度越大,所需要耗費時間越長。
“等等,你不會是想要‘傳送’逃亡吧?”
鄧白漪隱隱約約猜到了謝真的想法。
“猜得挺準。”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笑道:“從現在起,大概還有半柱香的時間搭陣……如果趕到此地的是陳翀,那麼我們十有八九是逃不掉了。如果是孟克儉,那麼我應該還能再拖延一會。”
“你瘋了?!”
鄧白漪神色難看到了極點,連忙搖頭:“半柱香,怎麼夠搭建傳送陣符?退一萬步,離國何其之大,我來都沒有來過,該往哪裡傳送,沒有精準的‘傳送坐標’,貿然搭陣,是會死人的!”
謝玄衣沉默了數息,道:“你說得沒錯……”
這的確是一個極其瘋狂的想法。
就連謝玄衣自己都不知道,這座傳送陣如果搭成,將要去向何方。
以鄧白漪的能力,以及剩餘的時間來看,搭陣逃出沅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隻不過,如今我們隻能‘賭’上一把了,不是麼?”
謝玄衣望向密雲。
他平靜道:“傳送陣符的終點,由你繪製。”
“???”
小沙彌怔住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恩公……”
密雲小臉蒼白,眼神滿是茫然:“可是我連‘刻符’都不會啊,傳送符陣的終點,您讓我來繪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