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破碎,一座小山,連帶著方圓數十丈密林,都被夷為平地。
漫天灰塵散去。
剛剛刀罡與劍氣交撞之地,隻剩一枚巨大凹坑,凹坑邊緣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息,黑衫碎片被風吹起,在空中燃燒,化為灰燼。
孟克儉持握著“闋吳刀”,保持戰鬥狀態。
巨大的蛇身法相,懸在半空,寒氣籠罩成域,沒有絲毫要退散的意味……
他的神海也在燃燒。
法相神通施展起來,相當消耗元氣。
“出來吧。”
孟克儉麵無表情,凝視煙塵籠罩的巨大凹坑。
他知道。
謝真沒那麼容易死。
這是大穗劍宮年輕一代的最強弟子,即便用掉了趙純陽的“保命蓮花”,一定還有其他手段,再不濟也有“生之道則”支撐。
凹坑之中。
並沒有任何回應。
“……”
謝玄衣躺在凹坑之中,衣衫破碎,春風野草仍然死死攥在掌中,但卻沒有一絲一毫餘力,將其催動。
他深吸一口氣,竭力調整著氣息。
這是自己重修第二世以來,傷得最重的一次。
孟克儉不愧是陳翀的“左膀右臂”,陰神中境的修行境界極其牢固,這已經不是洞天修士可以“搏殺”的對象了。
法相加持的一刀,已經可以碾殺陰神初階。
謝玄衣如今還“活”著,便已經算是一樁奇跡。
他閉上雙眼,默默感受著殘軀的狀況,這一刀下去,自己的五臟,肺腑,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蝕……陰神中境闋吳刀配合法相,在自己身軀內部肆虐縱橫,如果沒有猜錯,孟克儉的大道道意應該為刀罡附著了一層“蝕骨毒素”。
好在。
謝玄衣還有不死泉。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不死泉第一次被壓榨到這種程度。
謝玄衣丹田深處。
一股乳白色氣流,從不死泉眼流淌而出,不死泉水流過破碎的經脈,流過乾涸的血液,圍繞著經絡竅穴翻滾,震顫出輕微的雷音,熄滅的元火在不死泉的加持下不至於就此熄滅。
謝玄衣攥住傘劍,艱難撐起身子。
他仰起頭來。
凹坑深處,映入一線天光。
煙塵被大風吹去。
孟克儉站在凹坑邊緣,蛇身法相籠罩,居高臨下,俯瞰著謝真。
謝玄衣則是平靜仰望著這位羽字營統領。
林間已無喊殺之聲。
羽字營的殘騎裂甲,已在剛剛那一刀下儘數死絕……
諷刺的是。
這些人,其實是死在孟克儉手中。
……
……
這世上,沒有完美的大道。
想要得到,必先舍去。
煉體者需要千錘百煉,才能擁有不破金身,想要孕育神胎,便需吃上八十一難。
修行洞天者,所受苦難,絕不會少。
“法相”這門神通,演化異象,因人而異。
薑奇虎的法相,乃是一頭猛虎,因為薑家血脈之故,再加上他自小修行的觀想法,刀法,都與“虎形”有關,因此凝出這麼一尊法相。這尊“法相”加持之下,他的刀法,大開大合,有進無退,符合“虎形”的意境。所謂相由心生,便是這個道理。
孟克儉的法相,乃是一尊“蛇人”。
陰祟,嗜血,冷漠。
這法相籠罩之域,但凡踏足,便會感到陰寒——
因為他所修行的觀想法,名為“血寒功”,這門觀想法可以讓修行者心湖平穩,陰神境前,幾乎不會出現心魔,更不會有神海紊亂的情況。
但代價就是,“冷血”。
若是割開孟克儉手腕,讓其鮮血灑出。
那麼這些鮮血,落地便會凝結成冰。
“血寒功”讓孟克儉修行速度奇快無比,但也讓他在陰神境吃儘了苦頭,凝聚法相之際,“血寒功”的負麵作用開始展現,因為洞天境缺少了直麵心魔的經驗,他在凝聚法相之時,不止一次失敗。
到了後麵,凝聚法相一事,便成為了他的心魔。
再後來,孟克儉拜入陳翀麾下,這最艱難的法相修行部分,由陳翀指點,終於攻克……
他凝聚了屬於自己的“法相”,但在全力廝殺之時,仍然有失控風險。
“蛇人”嗜殺。
一旦聞到血腥氣息,很可能會陷入瘋狂。
如果說,這一境武夫要降服心猿,平定神胎。
孟克儉所要做的,便是壓製“蛇人”,保持冷靜。
很顯然。
他失敗了。
羽字營親衛,死在了蛇人法相的刀氣之下。
孟克儉臉上沒有痛苦,隻有冷漠,他站在凹坑邊緣,輕輕一嗅,空氣之中彌漫著前所未有的芳香,那尊法相緩緩盤旋長身,換了一個姿勢,趴伏在地麵,伸出舌信,舔了舔地上灑落的一滴金色血滴。
謝真的血,比他聞過的所有人都要更香。
這鮮血,如同一枚珍果,散發著無窮無儘的生命力,讓人止不住想要儘數啃食。
孟克儉深吸一口氣,取出鐵令,對著不遠處即將趕來支援的鐵騎傳出神念。
【“所有人,沒有我命令,不得踏入此域!”】
他很清楚。
這前所未有的芳香血氣,已經徹底刺激了蛇人法相,自己距離“失控”隻差一線之隔。
如果這些鐵騎再趕過來,即便謝真手下留情,他們也會死在自己刀下。
趁著唯一的理智還在。
孟克儉唯一能做的,便是讓這些人離自己遠一些。
今日這一戰,他該隻身赴會的。
……
……
“還有多久?”
謝玄衣搖搖晃晃,站起身子。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去神念,詢問小荒山的傳送陣符,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完成。
“……”
等了十息,沒有回應。
正當謝玄衣準備攥攏傘劍,準備再次提起一口氣時。
第十一息。
鄧白漪的聲音及時傳來。
“傳送陣符已經搭乘了九成,隻剩下最後一張‘終點陣符’。”
鄧白漪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她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傳送陣符搭建完畢,這一炷半香的時間,鄧白漪耗去了大量心力,直至此刻符陣搭建完成,她也不敢鬆懈,神念不斷在一張張符籙中掠行,複查,檢驗。
謝玄衣垂下眼眸,再次問道:“密雲呢?”
鄧白漪怔了一下,她連忙挪首,看到了簸坐在大石旁,神色專注的小沙彌。
“他在……刻最後的符……”
鄧白漪嘴唇乾枯,聲音也顯得異常沙啞。
沒有人知道。
這個瘋狂的計劃,能不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