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這是離國最新的線報。”
黑鱗衛桑正來到青案之前,單膝跪地,將書簡呈上,擔憂地瞥了眼先生。
這幾日,先生閉關書樓,謝絕見客,無人知曉是何原因。但桑正心中猜測,很可能是因為道門之事。現皇城各世家宗門內部,都在傳著天下齋主困鎖後山的消息,唐齋主的確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露麵了。
先生和唐齋主乃是“至交”。
倘若真是崇龕大真人出手,將唐齋主壓下。
那麼先生絕不會置之不顧。
隻不過,如今乃是多事之秋。
“梵音寺使團途徑棲霞山後,便音訊全無。”
“目前沅州境內,鐵騎戒嚴……”
桑正小心翼翼說道:“自從鵜鶘失去聯係,事情便變得不太妙了。不知小謝山主那邊的‘如意令’,是否還能聯係?”
“一切無恙。”
陳鏡玄懸筆未斷,一邊批文,一邊輕語。
得到這個答複的桑正,長長舒了一口氣,默默離開書樓。
書樓這邊,始終留了“眼線”,關注著梵音寺使團的出行,隻不過棲霞山之後,所有消息便被儘數斬斷。
桑正心中不安。
他擔心小謝山主那邊遭遇意外……
不過先生既然給了準確的答複,那麼說明一切太平。
……
……
桑正離去之後。
陳鏡玄緩緩停下懸墨之筆,他神色複雜地看著那枚金簡。
書樓最神通廣大的“眼線”,其實就是渾圓儀。
隻不過。
越過褚離界限。
渾圓儀所能探知的範圍便大大縮小。
納蘭玄策在棲霞山布置了玄微大陣,書樓這邊派出去的暗探儘數失去了消息。
渾圓儀……也一樣。
陳鏡玄不止一次嘗試以如意令聯係謝真,但均以失敗告終,這幾日閉門謝客,便是因為他實在無心處理那些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更不願讓外麵人看到自己的“疲態”。
“棲霞山……”
陳鏡玄神色擔憂地合上書簡,看完線報之後,他已經猜到了棲霞山發生的大概之事。
納蘭玄策既然出手,便不會隻是簡單的截斷消息,梵音寺使團極大概率遭遇了伏殺。
至於伏殺結果——
“嗡!”
忽然之間,那枚久未震顫的如意令,毫無征兆地顫了一下。
陳鏡玄愣住。
……
……
偌大書樓,霧氣嫋嫋。
一襲黑衫緩步踏入“如意幻境”之中,來到青案前坐下。
“我還活著。”
謝玄衣隻來得及說這一句。
“納蘭玄策在棲霞山埋伏了多少人?”
“使團還剩多少人?”
“你現在在哪?”
很難想象,這一連串發問,竟都來自於陳鏡玄,向來成熟穩重的小國師,極其罕見地緊張擔憂了一回。
因為這次的棲霞山殺局,實實在在超出了他的掌控。
“……”
謝玄衣看著這一幕,心底默歎一聲。
他知道,陳鏡玄是在關心自己。
沉思了片刻。
“羽字營,蒼字營,棲霞山殺局……陳翀麾下精銳儘出,至少三成的沅州鐵騎都被調動。”
謝玄衣垂眸說道:“梵音寺使團被圍剿,死傷慘重。妙真被杜允忠拖住,下落不明,鈞山真人落入了陳翀手中,後者應該是想拿他和道門做一筆交易。我帶著鄧白漪和密雲成功突圍……至於鐵瞳,以及其他僧人,不知有多少,能夠成功從棲霞山逃走。”
這,就是這幾日發生的一切。
的確戰況慘淡。
陳鏡玄緩緩閉上雙眼,他知道納蘭玄策與佛門勢同水火,可怎麼也想不到……沅州滅佛竟發動得如此決絕,當真是不在乎禪師的反擊了?
“你現在身在何處,我派人接你。”
數息後,陳鏡玄睜開雙眼,他恢複了理智和平靜,重新變成了執掌天命的書樓主人。
“好不容易到了離國,怎能就這般灰溜溜回來?”
謝玄衣搖了搖頭,道:“更何況……沅州戒嚴,現在誰也接不走我。書樓貿然采取大動作,隻會適得其反。”
“你的性命最重要。”
陳鏡玄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沅州戒嚴,自有破解之法。”
“你不會是準備強行派‘火主’來沅州解圍吧?”
謝玄衣輕笑一聲,道破天機。
陳鏡玄無法反駁。
是的……這的確是他此刻的想法。
最簡單,最直接,代價也最大。
“省省吧,衢江刺殺,已經暴露了一位書樓暗探。這十年你在離國苦心經營,能留幾張底牌,幾個後手?”
謝玄衣風輕雲淡道:“納蘭玄策沒你想象得那麼厲害,我自有辦法回來。”
“師父和納蘭玄策對弈多年,我了解他的水平,你不必逞強……”
陳鏡玄歎了口氣,鎖眉問道:“這次棲霞山殺局,孟克儉和杜允忠都絕非善類,陳翀更是隻差一步就晉升陽神的人物。你隻是洞天之境,如何逃出生天?你負了多重的傷?”
“小傷,無礙。”
雖然此刻肉身無法行動,但並不妨礙神魂在如意令裡正常行走。
所以謝玄衣隻是輕描淡寫地將這個話題略過:“對了,有個好消息。我找到‘褚果’了。”
這消息的確有衝擊力。
連陳鏡玄都怔了一下。
這幾日他自鎖書樓,還有一個原因,便是褚果。
這位“名正言順”的褚國皇太子,在離國忽然丟失了音訊,鵜鶘密令破碎,這噩耗來得太過突然,書樓一眾暗探,均都束手無措……如果再沒有消息,陳鏡玄便要請動“火主”,在沅州境內搜索一番了。
“果真麼?”
陳鏡玄眼神亮起:“你是怎麼找到他的?”
“都是巧合……命數……”
謝玄衣將桃源村的事情,一一說出。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半柱香後,因果道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