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鮮血懸浮於天頂雲霧之中。
不死泉散發的生機,化為一片片甘霖,向著人間拋灑而去。
“……”
陳翀神色複雜,注視著這枚水滴。
他距離陽神,隻差一線。
這一線,與遊海王所差的一線,其實並不一樣。
他的天資乃是世間第一流!
哪怕沒有今日之戰,他依舊可以穩穩當當踏入陽神之境。
之所以將“破境對手”選為禪師,便是因為他想挑戰自己的“極限”。
這是一個很瘋狂的念頭。
若是戰敗。
便極有可能死去。
不過陳翀不畏懼死亡。
他情願這一戰能夠領略傳說中的“天人手段”,也不願迎來這樣施舍般的破境。
這枚不死泉,他還真不在乎!
“禪師,是不是已經死了?”
陳翀在乎的事情,隻有一件。
這是整個梵音寺,近些年來,從不回應的一樁猜測。
無數人都在猜測,禪師已經死去。
自從見過九皇子一麵,禪師便再也沒有見過任何人,沒有在世人麵前現身,甚至沒有傳出一句話,一個字。
“……”
法誠撕開了自己衣衫,敞開了鮮血淋漓的胸膛,隻差將那枚支離破碎的心臟剖開,捧在手掌之上。
今日這一戰從一開始便沒有懸念,他隻想求死。
但陳翀並沒有殺他。
陳翀這一問,本不會得到回答。
但法誠沉默了許久。
他輕輕吐出兩個字。
“是的。”
這是他宿命通中看見的影像,他看到禪師贈出了不止一滴的不死泉,而後就此消弭,化為一團泡影。這樣的影像意味著什麼,法誠比任何人都清楚,守護庇佑佛門數百年的那株大樹已經崩塌倒下,所以納蘭玄策才會蓄謀滅佛。
“禪師……死了?”
陳翀聲音忽然有些顫抖。
比起法誠,他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陳翀眼神之中多了許多茫然,為了迎接這一戰,這些年他停留在陰神境將自己錘煉到了極致……所有人都覺得,停留在陰神境巔峰,是為了方便納蘭玄策調動,不晉升陽神,便可以避開“十豪敕令”,自由行走於天下四境。
但實際上。
陳翀隻是為了追求武道上的“極致”。
“禪師死了,那麼我這些年的修行,又算什麼?”
陳翀自嘲笑了笑,呢喃自語。
“沒有這一戰,你依舊可以成為‘十豪’。”
法誠誠懇說道:“以你的境界,實力,或許隻有謝玄衣再世,能夠一戰。”
“……”
陳翀沒有搭話。顯然他不在乎這些。
“你若真想‘求敗’,晉升陽神之後,可以去挑戰大穗劍宮的趙純陽,或者道門的逍遙子。”
法誠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兩座王朝,依舊有許多頂級強者。禪師若是活著,這一戰你不會勝,隻會死。”
“破境之鋒,隻此一次。”
陳翀麵無表情說道:“你不懂……今日,我就是來‘求死’的。”
他揮了揮衣袖。
那滴不死泉被強大元力鉗製,向著枯瘦僧人眉心掠去。
“……?”
法誠怔住。
他完全沒想到,這起事件,會以這樣一種方式發展。
這世上,竟然真有人可以抵禦“不死泉”的誘惑!
“我無需‘不死泉’,一樣可以破境。”
陳翀漠然道:“既然你不是禪師,那麼今日一戰,便沒有繼續的必要。”
“宿命通的景象我看到了,滅佛不會因此停止。”
“不過……素陽城的災難,我絕不會讓其發生。”
說罷。
青衫儒生背負雙手,轉過身去,準備就此離開天頂,返回人間。
一切都是如此無趣。
“等等!”
法誠的喝聲,再度響起。
枯瘦僧人焦急開口:“你覺得宿命可以逆轉?”
青衫儒生聞言,懶得回頭,嗤笑一聲:“有何不可?”
“素陽城這場大劫,一旦發生,隻會比鯉潮城潮祭更加慘烈!”
法誠怒斥:“你怎可拿這麼多人性命去賭?”
“我本就是個賭徒。”
陳翀幽幽道:“今日,我本來要與‘禪師’賭命。”
隻見青衫儒生,即將離去。
法誠忽然伸出手掌。
“啪。”
青衫被人按住,陳翀神色浮現不耐。
但不等再次轉身。
他心湖最深處,忽然響起一道根本不屬於法誠的聲音。
“以戰破境,固然有諸多裨益……”
“可若輸了,便真的會死。”
陳翀渾身怔住。
他一點一點轉身,望向身後枯瘦如葉的僧人。
不死泉滾滾燃燒,水汽氤氳,一襲散發金芒的渾沌身影,在法誠頭頂凝聚,如煙如霧。
那渾厚聲音一聲長歎:“你當真為了破境,連命都不要了?”
“!!!”
陳翀眼瞳之中熄滅的光焰,驟然再次燃起。
他伸出手掌。
碩大雷龍法相頓時凝聚,一杆長矛掠入掌心。
青衫儒生身上氣息節節攀升!
他渾身元氣燃成滾燙烈焰,青衫一刹便被元氣覆蓋,凝為獵獵作響的雷光甲胄。
這尊大成陰神。
隻差一步,就可踏入陽神之境!
這一刹,那層有如天塹阻攔無數人的境界瓶頸,就此發生了破裂,陳翀終於等到了自己想要看見的畫麵,他不由分說,攥攏那根長矛,竭儘全力,對準那渾沌老僧刺出——
“轟隆隆!”
伴隨著雷鳴激蕩。
天頂就此開始崩塌。
一切都隻發生在刹那之間。
但那隻剩一縷幽魂的渾沌老僧,並不慌忙,他緩緩伸出手掌。
法誠也隨之做出同樣的動作。
萬丈金芒,照破穹雲。
一座囊括方圓十裡的巍峨佛國,化為倒扣大鐘,直接將陳翀籠罩在內。
陳翀瞪大雙眼。
他看著自己凝聚全部氣息,刺破陽神境的一矛,就這麼在萬丈佛光的推進下支離破碎,轉瞬便被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