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果搖了搖頭,艱難抬起手臂,抓住了謝玄衣的手掌,“不……不必了。雖然很疼,但我能忍。”
“嗯?”
這一點,倒是讓謝玄衣有些意外。
“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教就會。”
少年郎齜牙咧嘴,艱難翻了個身子,用渾身上下唯一沒受傷的後頸靠在板凳條邊,聲音沙啞說道:“這是老鄭教我的道理,早些時候,我喜歡翻牆爬樹,偷雞摸狗,老鄭罵得越凶,我做得越狠,他後麵索性就不攔著了。後來我被人抓個正著,拿竹棍拎著打了一條街,他非但不站出來製止,反而捧著袋瓜子看戲。”
謝玄衣饒有興趣道:“再後來呢?”
“那一次要了老命了,差點被打了個半死。”
褚果低垂眉眼,自嘲笑了笑,“老鄭幫我上的藥,老老實實在家躺了半個月。在那之後,手腳就乾淨了。”
謝玄衣輕笑一聲:“所以,你確定不需要治療?”
“這些傷,是我活該,讓我先疼一陣子吧。”
褚果歎了一聲,低聲道:“有了這次教訓,下次再殺人,我一定會保持冷靜……”
聽到這,謝玄衣也不再多說什麼。
這小子,有骨氣。
“話說……”
褚果仰起頭來,看著黑衣年輕人:“如果我剛剛沒打過,會怎麼樣?”
謝玄衣淡淡笑道:“你不是看見了麼,我和老鄭一樣喜歡看戲,你都快被砍死了,我也隻是看著。”
“不一樣。”
“你和老鄭不一樣,剛剛的情況和當年也不一樣。”
少年郎搖了搖頭,十分認真地說道:“我隻是偷了幾隻雞而已,罪不至死。可剛剛……我是真的會死。”
謝玄衣臉上笑意逐漸收斂。
其實他知道,褚果想問的是,自己會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死。
“你想聽實話麼?”
謝玄衣想了想,道。
“實話。”
褚果直視著謝玄衣雙眼。
謝玄衣歎息道:“我留了一縷神念,這裡沒人能夠殺你。”
豈料少年郎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
褚果咧嘴笑了笑,立刻拋出了第二個問題:“嗬,是因為我素未謀麵的老爹麼?”
“……”
謝玄衣一時之間無法回答。
捫心自問。
自己如此搭救,是因為褚果的身份,還是因為……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內心深處,已經認可了這個遠走離國的大褚皇子?
“反正都快回去了。”
褚果伸手擦了擦麵頰鮮血,低聲笑道:“要不直接攤牌吧,遲早都要知道的事……我爹到底是何方神聖?”
謝玄衣再次沉默。
他望了望鄧白漪,又望了望滿眼清澈的少年。
鄧白漪隱隱覺察到了氣氛不太對勁,遂而低聲道:“這裡太悶,我出去透透氣。”
客棧隻剩二人。
“這娘們,說的話忒奇怪。”
褚果撓了撓腦袋,納悶道:“外麵都是風沙,有什麼好透氣的?我爹什麼身份,有必要這麼避諱麼?”
“大褚皇帝。”
謝玄衣想了很久,終究是歎息一聲,聲音極輕地吐出了四個字。
“哈?”
褚果怔住,沒有反應過來。
他還不明白,這四個字與自己身世有什麼關聯。
謝玄衣平靜重複了一遍,這一次,他把話說得十分完整:“你爹,大褚皇帝。”
聽完這句話,少年郎臉上笑意逐漸凝固住了。
他仿佛聽到了這輩子最荒唐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