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道友相助,救下千緣一條性命。”
片刻之後,遠離純白山界的一處荒山山頂,瘴氣翻湧,被劍光驅散。
謝玄衣落在此地,結印成陣。
瘴氣散去。
千緣道人緩緩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不必客氣。”
謝玄衣伸手撣了撣身上灰塵,順手將肩頭沾染的紙屑儘數焚去……他不太了解紙人道的具體手段,但與陸鈺真打過幾次照麵後,便對這些紙屑格外留意。
嫋嫋火光散去之後。
“我看剛剛那位無垢尊者……似乎沒有傳言中那麼危險……”
謝玄衣笑著開口道:“這家夥,蠢得很。”
“雖勢拙,卻力大。”
千緣道人連忙解釋道:“幸虧道友遁術了得,萬一被他碾上,後果不堪設想。”
“是麼?”
謝玄衣笑了笑,繼續道:“當真如此厲害麼?我看道友剛剛與他纏鬥……沒受什麼傷啊?”
“其實我剛剛被他擊中一拳……內傷極重。”
千緣道人沉默片刻,沉悶咳嗽了一聲。
說罷,他撕開衣袍,仿佛要做證一般,胸膛位置赫然出現了一枚赤紅凹陷的拳印。
“原來如此。”
謝玄衣再道:“道友剛剛使用的法寶,著實不俗。可否借謝某再看一眼?”
“那法寶名為‘鴛火爐’。”
千緣道人歎息道:“辛苦祭煉多年,隻此一擊,便被毀了。道友救我一命,若是對這法寶感興趣,我可將‘鴛火爐’的祭煉方式傳授於你。”
謝玄衣凝視著麵前人的雙眼。
千緣道人眼中滿是誠懇。
這靜默持續了數息。
“道九……這裡隻有我們兩人。”
謝玄衣搖了搖頭,道:“彆再裝了,演得太差。”
“……”
千緣道人神色變得古怪複雜起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胸膛衣衫,又看了看那臨時偽造的虛假印記,好半天後低聲喃喃道:“是這裡露餡了麼?”
“不止這些。”
謝玄衣緩緩收斂了笑意。
他麵無表情道:“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便覺得不對。”
荒山山頂,紅袍翻飛。
“怎麼可能?”
道九抹了抹麵頰,皺眉說道:“這副軀殼,就是千緣的軀殼。”
“是又如何。”
謝玄衣幽幽地道:“千緣道人與靈渠城主宗弼斷開聯係這多時日……即便先前是在閉關,如今終於得閒現身,竟沒去靈渠城走訪一趟。難不成仁壽宮的貢品都不重要了?”
“……?”
道九有些茫然。
謝玄衣眯起雙眼,留意到了這個細節。
有意思。
紙人道想方設法奪取了“千緣道人”的軀殼,按理來說,應當連神海記憶也一並剝奪搶走才對,可現在來看,道九似乎並不清楚千緣道人與仁壽宮的關係。看來“貢品”一事牽扯太深,被千緣道人封鎖在了神海最深處。
“這一路上,你露出的破綻太多。”
謝玄衣指了指頭頂,他微笑道:“就算彆人認不出你那尊‘道爐’,難道我還認不出麼?”
早在最開始碰麵。
謝玄衣便覺察到了“千緣道人”的異樣,行至半路,他便確認了千緣道人皮囊下的靈魂乃是道九!
他本想在返程路上,創造一個單獨與道九碰麵的環境。
萬萬沒想到。
半路殺出一個無垢尊者。
很顯然,這無垢尊者的出現,也不在道九計劃之中……局勢突然,他被迫祭出【道爐】斷後。
這寶物隻在北海陵短暫露麵過一次,薑缺和葉清漣都不可能認出。
但謝玄衣可與這些人不同,他不僅見過【道爐】,並且過目不忘——
哪怕【道爐】氣息隻泄露了一刹。
還是被他敏銳捕捉到了!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道九遺憾一歎。
他伸出手掌,抹過麵頰,大風吹過,伴隨著紙屑翻飛之音響起,那副皮囊緩緩變化,恢複成了北海陵兩人初見的模樣。
跟隨陸鈺真後。
道九的眉目多出了不少逍遙自在的意味。
他背負雙手,毫無避諱保留地說道:“這副皮囊乃是前段時日,楚蔓幫我謀得……在道主計劃中,‘千緣道人’乃是貫穿合歡宗的重要棋子。掌握了他的身軀,便可慢慢侵蝕滲透整個合歡宗。”
“隻不過。”
“今日被你看破。”
道九淡淡一笑,道:“我這具皮囊,應是留不得了。”
“剛剛那位‘無垢尊者’,應當也是寶器化形吧?”
謝玄衣有些好奇,剛剛交手雖然隻有極短的刹那,但他明顯感覺到了不對,那家夥體魄遠遠超乎同境修士。
這天底下,哪裡來那麼多大成煉體者?
思前想後。
隻有一種可能——
紙人道內行走的核心教眾,全是化形寶器!
“不錯,那家夥也是化形靈寶,他的名字叫‘象八’。”
道九悠悠道:“象八蘇醒年歲比我要早……隻不過沒有早多少。整座純白山,儘是寶器。”
雖然早有猜測。
但想法被印證,還是讓謝玄衣感到了震撼。
這些年紙人道穩壓三大宗。
任憑三大宗邪修各種手段,陰招,儘出……
毫無作用!
怪不得會落得如此下場——
這紙人道整個山門之中,都沒有活物,三大宗憑什麼與紙人道鬥?
自己當初在大月國所看到的景象,是真實的!這一整座純白山就是陸鈺真的“本命洞天”!這些化形寶器,全都可以在本命洞天內行走,如果陸鈺真不願意,這座純白山隨時可以收走!
這些寶器,自然便也隨之一同被收走!
“陸鈺真到底想要做什麼?”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他死死盯住道九。
如果說,純白山隻是本命洞天的外放……
那麼南疆所有人都被騙了。
根本就沒什麼秘境出世。
自始至終,紙人道就沒有山門,陸鈺真似乎是為了刻意迎合這場“蕩魔”,才製造出了這麼一座山門。
“陸道主的想法,沒人知道,也沒人能夠猜透。”
道九聳了聳肩。
“不過,你這個問題有些奇怪。”
“即便是瞎子應該也能看出來……紙人道從來就沒得選。”
道九想了想,從容不迫說道:“畢竟主動發起戰爭的,是你們,難道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