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要這樣麼?”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回不去了。”
無光之地,溪水流淌。
墨道人駐足來到溪水前,看著蹲在溪畔形如枯槁的瘦小童子,南疆天頂無光,入夜極暗,但此刻那位童子伸出手掌,竟是有粼粼波光搖曳生出,枯瘦指間縫隙,水流破碎潺潺落下。
“這是從虎溪洞天流淌而出的‘靈泉’。”
童子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抬起頭,通過指間縫隙,望著不遠處。
那裡正是清鳧山所在的方向。
“多罕見的東西啊……”
童子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我麾下的那些陰山弟子,修行三生三世,也喝不上這種靈泉……可在道門,或許這隻是無人在意的洗腳水。”
長生齋在清鳧山落腳,為了清掃瘴氣,將虎溪洞天釋放而出。
這座洞天靈寶,直接將一座荒廢占腳山化為福緣之地。
不僅有明月相照,還有靈泉流淌。
這條小溪滋潤了清鳧山山門的那條乾涸溝壑,並且滿溢而出,流淌蔓延了數裡,最終來到了這裡。
“紙人道出現之前,陰山山門在三宗之中最大,道藏也最多,隻不過……陰山沒有靈泉這種東西。”
童子站起身子,甩掉滿手水漬,微笑說道:“天傀宗有靈泉麼?”
“……”
墨道人沉默。
南疆這片荒蕪之地,哪裡有什麼靈泉?
三大宗弟子所能喝到的,最甘甜的東西,無非就是人血。
新鮮,滾燙,炙熱,解渴。
“看來天傀宗也沒有這種東西。”
童子望向陰翳的另外一個方向,淡淡地說:“那麼合歡宗呢?”
不遠處,緩緩走出一道赤足曼妙身影。
那身影背後散發著淡淡的熒光,六枚雪白撥浪鼓懸浮搖晃,上麵印刻著晦澀梵語。這是一個披著大紅喜袍的年輕女人,隻不過佩戴著一副死死貼附麵頰的麵具,麵具勾勒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看上去很是滲人。
陰山的領袖乃是白鬼,赤仙,青梟。
天傀宗是墨道人,白道人。
而合歡宗,則是兩位禪主,名為“合一禪主”,以及“歡喜禪主”。
曼妙女子並未回答童子問題,而是直截了當開口,表明立場:“我支持白鬼……走到這一步,我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如果說今夜被虎溪洞天籠罩的清鳧山,算是南疆最明亮溫暖的地方。
那麼這裡。
便是最黯淡,最冷清之地。
誰都不曾想到,三大宗的最高領袖,會在這裡會晤。南疆這片荒蕪之地的鬥爭已經持續了數百年,紙人道出現之前,三大宗彼此廝殺,從未停歇。墨道人,白鬼,歡喜禪主這種級彆的人物,輕易不會離開山門,他們身份特殊,地位超絕,經受不起太大波瀾。
他們雖在南疆稱聖,卻也隻能在南疆稱聖。
離開南疆,失去瘴氣庇護,他們便可能遭遇聖地之主出手抹殺。
龜縮,才是最好的辦法。
無論是大離還是大褚,都願意看到南疆內部廝殺鬥蠱……一旦宗門領袖身死道消,這份平衡便會被打破。
於是這麼多年。
三大宗謹慎維護著這份平衡,為了自己能夠多活一些時日,也為了對方能夠多活一段時日。隻可惜這份平衡已被紙人道打破,三大宗的真正領袖破例在這裡會麵,按理來說這裡還該出現更多的人,但今夜發生的事情,需要有人藏在暗處,還需要有人站在明處。
“大褚王朝讓我們跪下來。”
“我們跪了。”
白鬼看著麵前那條乾枯的雪白溪水,輕聲說道:“然而這隻是一個開始……難道乖乖聽話,跪在地上,就能夠保住性命麼?如果不是紙人道,即便我們跪下來,也不會換來他們的同情和憐憫……”
表麵上來看。
之所以會有這麼一場蕩魔,是因為三大宗被紙人道逼到了絕境。
但本質上……
是大褚王朝意識到了“紙人道”的危險。
如果讓紙人道吞並三大宗,那麼皇室維持多年的平衡便會消失,南疆這片荒蕪之地被陸鈺真統禦,會不會生出一個嶄新國度?哪怕其勢力無法與大褚皇族抗衡,但這股力量極大概率可以與道門,大穗劍宮,或者佛門對抗!
這是大褚皇室決不允許的事情。
隻不過——
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蕩魔”成功的。
“這幾日,諸位應該都與那位見過了。”
白鬼微微停頓了一下,沉重開口:“我知道……離國那位,未必比褚國要好多少。至少他沒有讓我們跪下來,不是麼?我們都是山岩夾縫中生長的野草,本就時日無多,能夠多活一個年歲,便是一個年歲。”
“所以……”
“陰山已經做出了決定……”
童子輕輕吸了一口氣,望向陰山所在的方向,幽幽說道:“站在大離這邊,我們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