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元禮卻不放過他,笑起來:
“你是個不識趣的,如不是你有姊妹之淫,又有土德魔道行徑,我看大人也不會全不管你,紫府好殺不好成,收到朝廷裡總是從容!”
他的話讓李周巍微微眯眼,成言的心卻徹底沉下去,無頭軀體貼著地麵顫抖了一二,傳來他森森的聲音:
“你…一個是北方門閥、累經四朝,一個是帝族衣冠、明陽專愛,我的祖先就受你祖先立的綱常束縛,動則有孛,明陽兄弟相殺,世家草菅人命,你們的綱常又視若無睹了,今日…你李家遠誅光明,你司家篡而無罪,隻不過你一個姓李,一個姓司而已,與古代豈有不同?”
“我一介草莽之輩,應你們所謂的綱常所隕,有什麼好說的?”
司元禮大笑一聲,答道:
“看來我說得對了,在你看來,你的姊妹之淫本最光明。”
成言那頭顱上長出皮肉來,目光炯炯,咬牙切齒,答道:
“光明?我神通加身,偏不聽你們的綱常,司馬元禮,你聽著,你隻不過是一小兒輩,不要以為是天下的綱常、天下的道德勝利了,我是應時局而死,非是應道德而死,休要扯你的道德大旗,你司馬家又是什麼好東西!”
司元禮目光陰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旁的李周巍卻按住他,笑道:
“青忽道友可不要把他給逼死了,我還要留著他,看看能不能試一試長霄的下落。”
此言一出,司元禮微微一愣,皺眉不語,成言更是目光冰冷,冷笑道:
“長霄冷血無情,豈會理會我?”
李周巍則淡淡地道:
“我自有辦法。”
兩道神通穿梭而出,司元禮麵上仍是不解,李周巍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歎,答道:
“道友真是好計較。”
司元禮略顯尷尬,微微搖頭,李周巍則隨手解下腰間那一把暗金色的長鉞,答道:
“我家道統不喜戊土,更用不上戊土,道友如若果真需要,這片造化留在此地也無妨,隻是…我要【百甍玄石傘】。”
哪怕李周巍不開口,【百甍玄石傘】十有八九也是他的,他順水推舟做了人情,司元禮連連點頭,沒有半點被揭穿的尷尬,答道:
“那就麻煩道友了!”
金眸青年便抬起長鉞,掃了一眼腳底的神通,【華陽王鉞】時隔多年再度明亮,一片片玄紋顫抖起來,驟然放光!
【分光】!
天門赫然抬起,一刹那放出無儘璀璨,雲層中破出一片龐大如山的金色光彩,帶著彩雲轟然墜下,成言驚怒可怖的聲音當即在夜空之中響徹:
“李周巍…你!”
可虛弱已久的戊土光輝,在這璀璨的光彩之下顯得脆弱不堪,隻見叫那長鉞之光,微微一頓,便轟然潰散。
“轟隆!”
滾滾的雷暴中亮起更加浩瀚的光彩,一股強烈的氣息衝天而起,天空上的一切烏雲驟然退散,浮現出籠罩千裡的奪目霞光來!
無數烏光從一點彙聚,迅速蔓延天空,濃濃的霧氣蔓延開來,上霞下霧,從中灑下星星點點如雨一般的黑土。
地麵上則有地煞感應,大地咆哮,裂開一條又一條深淵,潛藏於地底的煞氣一一升騰,噴湧而出,夾雜著金石火土,在地上蔓延。
李周巍眼中的烏焰越發濃厚,手中華陽王鉞的光彩如同呼吸一般,興奮地明暗著。
‘土虛而崩,上為霞霧,下為煞泉…成言折了。’
司元禮低眉不語,並不奇怪。
他與李周巍早早談過此事,司元禮如今已經是新朝的人物,沒有貿然出手的可能,哪怕借出靈寶都是冒著一定風險的,隻是近年與李家關係實在好,又貪圖仙山,這才借來此物。
司元禮方才在神通中步步緊逼,也不是什麼意氣之爭,完完全全是有意為之,就是想讓成言當場隕落在此!戊土光輝就降在此地,為他將來的山門更增添一筆光輝!
李周巍自然看得穿他的心思,有兩人在此,又有數件靈寶鎮壓,哪怕成言自裁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了,可他自裁事小,李周巍可舍不得!
他一路前來,本就是抱著破山伐門的心思,借此修行【甲子魄煉戟兵術】,要知道長霄門名冠一時,雖然曆史不算悠久,底蘊卻很深厚,名聲也很響亮,是一道再好不過的資糧了!【甲子魄煉戟兵術】能得此淬煉,再也不是隻能看看的小法術而已!
他折騰來去,就是為了讓天下親眼目睹成言被他生擒,再斬殺於山門之前,斬殺和破山重疊在同一個時間…如若讓他自裁了去,哪還有好戲可唱?正是有此緣由,他才要安撫成言,親自斬殺!
‘更何況…既然說他有魔道手段,說不定斬殺了以後還有仙功可得…’
李周巍在滾滾霞光之中站定了,望著山脈中起伏的煞氣和奔逃的獸類,心中卻有彆樣的意味。
他自覺遲早要對上戊土修士,與成言鬥法也在暗暗觀察,收獲極大:
‘戊土的確無漏,上曜伏光還好些,作為明陽客位的帝岐光落在戊土之上威能大大減少…被削弱得更厲害!’
剛才對方以神通接他的【帝岐光】時李周巍便有感應,心中立刻警惕,隻是他明白時機重要,不顧一切地用法力堆滅對方神通,也好在成言膽氣已瀉…否則時間一長,【帝岐光】還真未必壓得過他的戊土!
‘魏帝被折騰這麼多年…明陽的損傷是絕對存在的,隻是他還沒徹底從位子上隕落,虧在內裡,未顯於外…這點虧損尤其體現在客位上,哪天他真的被扯下來了…真是主位客位都受戊土霞光所伏。’
他正思慮著,卻聽著天地之中靈機波動,隱隱有巨響,體內的烏焰突然洶湧起來,便知底下的長霄門撐不住了,果然聽著司元禮道:
“咦?”
他瞥了一眼,輕輕抬手,【殛雷破陣楔】便重新化為銀色流光,落回他手中,賀道:
“恭喜殿下!”
“也恭喜道友。”
李周巍微微閉目,卻不急著落下去,身上烏焰洶洶,深深吐出口氣來,感受著【甲子魄煉戟兵術】的回饋,持起【大昇】來,輕輕一拋。
這長戟懸浮在山門之上,噴湧著道道烏焰,他這才穿入太虛,徐徐而落,降在這長霄山門之中。
暴躁的雷霆風暴彌漫,長霄山上的銀色光華終於徐徐落下,將這座靈機旺盛的仙山袒露而出,原本色彩紛呈、高貴典雅的仙樓仙閣仿佛都蒙上一層蒙蒙的灰,閣樓間、階梯上的修士或畏縮著跪著,不敢動彈,或駕風而起,試圖逃脫而去,更有人持起法器,與天空落下的李家修士拚殺。
山腳下的玉門上原本熠熠生輝的【西儀長霄】四個金字如今也黯淡無光,金眸青年停在門前,滾滾的烏焰立刻憑空湧現,順著階梯迅速蔓延。
他一步步走上山去,所過之處天光灼灼,烏焰升騰,明明樹木無礙,樓台卻一間間倒塌,仍在負隅頑抗的修士一個接一個的受烏焰攀附,如同一枚枚符籙,轟然炸碎。
一排排白衣的甲士則邁步而入,井然有序地從諸多台階閣樓之中穿梭而過,押起一個個麵如死灰、不知所措的長霄門人,山間唯有衣甲的碰撞聲與低低的哭泣聲。
待到青年踏上山巔,整座山門四處廢墟,業已平定,滾滾的烏色無形火焰衝天而起,李明宮則靜靜地側身立在他身旁,冷眼看向山巔的眾人。
“拜見大人!”
山巔處仍然有些混亂,可打開大陣的長霄門修士已經初步控製局勢,那白鬢子被兩個築基巔峰的修士壓著,拜倒在他腳前,一邊的皂衣男子不敢看他,唯唯諾諾地跪著挪上來,恭敬道:
“大人…長霄門首惡白鬢子在此!”
李周巍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眼便將這老頭認出來,掃了周邊,還未開口,這皂衣男子立刻抬了眉,使喚著人把身後的大殿推開,忙道:
“白鬢子俗家…就在郡中,他在山上修行的弟子,都在此處了!”
便見殿中縛了五位修士,皆被封了六識,躺倒在地,如同五具屍體,被人拖了上前,擲在地上。
“合林郡已經投向正道,他在郡中也有族人,還請大人給我等一個機會,一一指認,務必趕儘殺絕,讓惡徒伏誅!”
此言一出,那白鬢子嗚咽不止,怒目抬頭,卻正正與那金眸對上,他口中的話還未罵出,卻已經有烏色的火焰從耳鼻之中噴湧而出,燒得他滿地打滾,渾身冒著焦黑的煙火,卻被神通吊住性命,求死不得。
一瞬間,山間皆是他淒慘的嚎叫聲,眾人悚然低眉,火焰的劈啪聲仿佛更大聲了,這真人淡淡地道:
“還有。”
當年他在鹹湖受圍,共有六人,玉南子為他所斬殺,莊道人方才在坊市之中被他看殺,白鬢子在此,餘下還有三人。
可皂衣男子早就考慮好了,人群中立刻拖出一位老人來,丟在跟前,皂衣男子不敢抬頭看他,忙道:
“大人,當日還有三人,其中一人在海外被殺,一人衝擊紫府隕落,隻餘下這個老東西不得寸進…還在此處苟活!”
這老人目光絕望,還未來得及開口,眼前的真人輕輕啟唇,一口紫焰吹拂而出,將這老人吹得灰飛煙滅,這真人這才在白鬢子慘叫聲邁步向前,看向一旁的李明宮,聲音有些沙啞:
“當日我借先輩寶劍而出,劍出卻不能有殺,實在失敬,這白鬢子送回湖上,誅在劍前,以祭先輩之靈。”
“是!”
李明宮行禮點頭,嘴角多了幾分喜意,目光之中仍有些難以置信的駭色,同樣不敢直視他。
李周巍則將目光投向皂衣男子。
這皂衣男子立刻磕起頭,淚流滿麵,恭聲道:
“大人…大人…小人本是景川人士…吳蕃,年幼時被攜來此處修行,也曾聽過大人威名的!”
他雙手一抬,從中取出一枚白灰色的令牌,長約一尺,刻畫著雲霧繚繞的紋路,口中高呼道:
“此乃長霄門掌門秘令…傳道之寶,為大人奉!”
他又是惶恐,卻又有溢滿胸膛的貪婪欣喜,隻感覺掌心一空,好一陣沒有聽到聲音,微微的抬起頭來。
眼前的人立在滔滔的烏焰之中,仿佛是錯覺,這位大人比來時更加高大了,站在麵前如同一尊巨像,滿是金色紋路的麵孔俯視,他吳蕃趴在地上,似乎還夠不到對方的膝蓋。
那雙金色眸子眯起,眼中烏焰洶洶,如爪般的大手漸漸收緊,從指縫中淌下粉末般的銀光,投射下的陰影遮住了所有人:
“宗內靈藏、道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