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與戰建委有著千絲萬縷曆史淵源的奇點城不同,坐落在衛府荒原上的衛府城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幸存者們從無到有憑空建出來的聚居地。
這裡唯一可以追溯的東西,除了那座已經消失不見的舊時代城市之外,就隻剩一座人口頗多的奴隸主莊園了。
而在火炬教會來到這裡之後,那座人口頗多的奴隸莊園也不剩下了,隻盤踞著一些變種人和變種人愛吃的納果。
接近完全體的天國曾在這片土地上降臨,納果的菌絲曾經滲透了這裡的每一寸土壤,不過如今那些被腐蝕的土壤已經逐漸被小羽同化的變種黏菌母巢淨化成了養料。
這裡有著廣袤的平原和水係豐富的河流,假以時日或許能夠成為不輸給婆羅行省塔桑河沿岸的沃土。
這裡唯一缺的,可能也隻有人了。
相對於發展度較高的曙光城、黎明城還有巨石城,這兒無論是基礎設施還是醫療條件都存在許多不足的地方。
不過所幸的是,這點兒眼前的困難並沒有阻止聯盟的開荒者們踏上這片土壤。
巨石城和黎明城的工廠為那些開荒者們提供了豐富的工具。
他們在荒野上搭建車廂式的帳篷,在帳篷的頂上安裝太陽能板,用附帶有探索者插件的外骨骼尋找礦床,駕駛農用機械開墾土地,偶爾也會向附近的玩家發布些清剿異種或變種人或掠奪者巢穴的委托。
除了來自聯盟其他聚居地的開荒者,這裡還有來自遙遠西部世界的威蘭特人,來自雲間行省的廢土客,甚至彷徨沼澤遷徙而來的定居者,以及來自千柱之城的婆羅人。
他們的專長各不相同,有的擅長戰鬥,有的擅長挖礦,以及種地或者釀酒。
當然,這裡最多的還是錦川行省一帶的流浪者們。
隨著火炬的威脅被消除,部署了心靈乾涉裝置的衛府城已然成為了這一片盆地中僅次於奇點城的樂土。
而和奇點城不同的是,這裡沒有那個什麼都管、恨不得當人母親的AI。
他們可以乾自己想乾的任何事情,隻要不違反聯盟的法律,不妨礙了其他人的平等。
和曙光城當年崛起的時候一樣。
生產者們組建了行業代表,接著生產者之外的人們也推舉了能代表自己的人,最後便誕生了代表會。
在聯盟憲法以及聯盟法律的框架下,當地的幸存者逐漸明確了自己的規矩,並選拔代表前往曙光城的代表會參與前兩部法律的製定。
除此之外,他們還能代表聯盟的公民行使每一位公民都天然具備的監督權,確保聯盟的行政機關在法律的框架內運轉,並在認定違法之後提交法院進行仲裁。
這套係統和聯盟的市政係統相互獨立運行,目前來看還是比較合適的。
至於“聚居地時代”結束之後的新時代又采用什麼樣的規則,那就是未來的事情了。
那時候的聯盟想必會擁有更大的行政區劃以及更多的人口,領土的麵積也許會橫跨數十個光年,囊括數個星係。
到了那時候,功能越來越邊緣化的城主和總督,也許會隨著管理者這個職位一起退出曆史的舞台。
包括“避難所居民”。
往後他們不再是藍外套或者藍地鼠。
他們的孩子將和其他廢土客以及威蘭特人的孩子們一樣,成為光榮的聯盟人,而不會像巨石城那樣區分成內外城,或者像學院一樣用字母劃分階級和身份。
不過那大概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楚光並沒有打算替聯盟把未來數百年的事情都計劃好。
畢竟即便是數年之內的事情,都總是會出乎他和其他人的意料。
他相信他的孩子們一定能在傳統與革新中找到適合自己的平衡點,並將他們的過去傳承到更遙遠的未來。
就在這時,列車停靠了車站的月台。
楚光起身正準備下車,忽然注意到呂北神色嚴肅的走了進來。
“先生,一號定居點出了一些狀況。”
雖然楚光剛才已經在論壇上吃完了瓜,但還是笑著向呂北說道。
“說給我聽。”
看著走向列車過道的管理者,呂北腳步匆匆的跟上了他,用嚴肅的語氣低聲說完了近衛兵團注意到的情況。
楚光聽完之後點了下頭,笑著說道。
“這有什麼問題嗎?”
呂北遲疑了片刻,沉聲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您說過,我們想要結束廢土紀元,就必須團結一切我們可以團結的人,拯救所有受苦難的幸存者。可那個叫顧寧的代表卻在煽動其他人對婆羅人的仇恨……”
他對楚光的忠誠毋庸置疑,畢竟很久以前正是那位先生將他從地獄中拉了出來。
也正是因此,他並不喜歡那個巧舌如簧的家夥。
在他看來那個人完全是在歪曲管理者的意思,甚至是利用人們心中的情緒謀取私利,而並不是真正理解了那位先生的教誨。
不過,他雖然並不喜歡那個家夥,但還是謹記了楚光和他說過的話,隻是在一旁觀察處在漩渦中的各方是否有出格的行為,而並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行動。
認真聽完了呂北的看法,楚光思索片刻後,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你之前說的都很客觀,但在評價具體的人時卻忘記了客觀的準則。比如‘煽動’這個詞,我就很不喜歡。那位顧先生隻是表達了他的看法,而我從他的表達中也並未看到任何針對具體的人的仇恨,或者對事實的歪曲。”
“我……”呂北聞言愣了下,著急的想要解釋。
楚光看著這小夥子著急的樣子,溫和的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隻是有些太著急了。”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我們應該給他們把想法說出來的機會。也正是因此,即使是在最艱難的時候,我們也要從工廠的車間、長久農莊的農田去選拔那些誕生於各行各業的代表。”
“如果海量個體的意見得不到重視,我們就會變成一匹脫韁的野馬,就像曾經的巨石城。那兒的幸存者無論是普通人還是精英,都在照著一張過時的藍圖描邊,修著多數人壓根兒就不喜歡的大廈。他們越努力就越痛苦,越與自己的夢想背道而馳,除了住在那棟大廈裡的人。”
“最終無論是大廈的房客,還是外麵的幸存者,都無一例外地做了最壞的選擇,並走向了雙輸的局麵。也直到那棟大廈崩塌,他們才獲得了真正的解脫。”
呂北低聲說道。
“我們不會變成巨石城。”
楚光笑了笑說道。
“我希望不會,但‘黑卡’不會因為我們無視它的存在而消失。不過我們可以把它分給更多的人,以分散我們在未來可能遇到的風險。”
呂北忍不住問道。
“沒有辦法徹底消除風險嗎?比如防患於未然的辦法。”
楚光輕輕搖了搖頭。
“就連太陽都有熄滅的一天,更何況隻有幾萬年歲月的文明以及年僅幾歲的我們……風險這種東西隻能減少,是不可能消除掉的,千萬彆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那要麼是夢想家的大膽假設,要麼就是騙子的花言巧語。”
萬無一失的主意是最應該警惕的,看不見的風險比看得見的更危險,因為那往往不是真的萬無一失,隻是把第10001種最壞的可能埋進了土裡。
一旦走上了那條路,所有人都會被動的參與到一場有去無回的豪賭。
而賭徒們最終的結局大抵都沒什麼新意,要麼是曇花一現的衝上天空,在引力微弱的外太空自我放逐,要麼就是轟轟烈烈的墜在地上,被現實的引力撕的粉碎。
看著陷入沉思的呂北,楚光在車廂門口停下了腳步,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用溫和的語氣繼續說道。
“很久以前我說過,我對你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忠誠。”
“這句話永遠適用於近衛兵團,我希望你們永遠記住,並且記住我當時沒有說完的後半句。”
“你們應該永遠忠誠於聯盟的公民以及公民們宣誓效忠的法律,並為捍衛他們的尊嚴和權利奉獻你們的所有。”
“如果哪天我不在了,有誰試圖以我的名義綁架你們,那個人就是聯盟所有人的敵人,也是你們無可爭議的宿敵。”
他不隻要警惕自己成為巨石城的城主,還要警惕成為尤裡烏斯元帥。
偌大的軍團充滿了忠不可言的叛徒。
聯盟決不能成為他們。
呂北的瞳孔中浮起了一絲明悟,又帶著些許的慚愧。
他垂下的頭,將右拳擱在了胸口。
“我記住了。”
衝著這個有前途的小夥子笑了笑,走下列車的楚光站在了火車站的月台上。
就在他下車的時候,李錦榮團長和衛府城一眾領導班子就站在距離月台不遠的地方,一幅想靠近又拿不定主意的模樣。
看見那一張張熟悉的臉,楚光知道自己南下巡視的消息果然還是傳開了。
聯盟雖然沒有普及網絡,但信息的交流速度已經不同以往。
再加上他本來也沒有刻意遮掩,隻是與群眾交流的時候開了個全息影像,被人看見了或者猜到了也是有可能的。
老實說,能走到這兒才讓消息傳出去,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
和楚光的視線接觸,見管理者注意到了自己,李錦榮這才麵帶笑容的迎了上來。
“尊敬的管理者先生,您怎麼過來了?”
也許是因為從事行政工作的履曆,這個過去帶著鐵塔組織與火炬教會打遊擊的男人比以前穩重了不少。
也圓滑了一些。
楚光笑著和他握了握手,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好久沒來這邊看過了,我就是來這裡轉轉,看看這兒的幸存者們在我離開了之後過得怎麼樣,你們不用緊張,該乾什麼乾什麼就好。”
李錦榮笑著說道。
“您放一萬個心,我們過得都挺好的,如今這裡的生活也算走上了正軌。”
說到這兒的時候,他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尷尬的繼續說道。
“就是……麻煩您下次來的時候能提前說一聲,我們也好有個準備,這裡畢竟不是曙光城,安全方麵還是準備一下要好!”
楚光聞言哈哈笑了笑,看著還有些放不開的李錦榮開了句玩笑。
“我的安全就不需要你操心了,能夠威脅到我的安全的人還不存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