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沒有改變自己的未來,也沒有改變他們的未來。
反而因為一群人的自作聰明,在某個平行世界創造了一個名為“天人”的怪物。
“媽的……”
夜十狠狠地錘了一拳牆,卻被反向的衝擊力撞向了另一半,在這並不算寬敞的駕駛艙裡差點兒停不下來了。
不過也正是這一番磕碰,讓夜十意識到自己必須冷靜下來。
這時候千萬慌不得。
越是進退維穀,越是應該保持冷靜。
扶住牆壁穩定身形的他先是調整了自己的心率,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接著他嘗試了下線。
這次嘗試的結果和之前一樣。
下線功能就像從遙控器上被摳掉了一樣,怎麼都下不去。
如此說來,自己還在“副本”裡……
意識到這一點的夜十反而鬆了口氣。
他已經發現了。
在副本裡的時候,現實裡的時間流速是減慢的,或者換個說法他的時間是加速的。
一個很簡單的邏輯可以證明。
他在獵戶號導彈巡洋艦上待了足足兩個星期如果遊戲和現實中的時間真是1:1的流速,就算玖玖真放著他這個親哥不管,他現實中也得涼透了。
隻有一種解釋。
他所在的副本與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是不同的!
不止如此。
這種時間流速的不同不僅僅是快慢的區分,而是在他的時間軸上插入了一段“不存在於這條時間軸上的時間”。
也正是因此,他在副本中明明過去了好幾天的時間,但現實中卻並沒有過去多久,甚至隻過了一兩個小時。
現實世界中隻經過了這麼點時間,副本之外的遊戲世界自然也是一樣。
他不知道這在技術上是如何實現的。
也許是通過某種心理暗示,也許是通過算力模擬……
但總之這樣一來就能解釋的通了,為什麼他總能反複聽見他同樣的四句話。
至於蔣雪洲為什麼不在這裡,同樣隻剩下一種解釋——
她也進入了副本!
可為什麼明明她也進入了副本,自己和艦上的船員卻觀測不到她的存在——
不,未必是觀測不到!
隻是存在時間差!
甚至於,她抵達的時間極有可能就是他離開的時間。
而這也是他們互相觀測不到的原因。
一絲明悟漸漸湧入了夜十的腦海。
那原本模糊不清的一切,也隨著他抽絲剝繭的分析都漸漸清晰了起來,並將他腦海中一片片碎裂的拚圖穿針引線。
懸停在同步軌道上的星艦向他們的科研船發射了中子魚雷。
雖然科研船的偏導護盾承擔了一部分傷害,但他卻並非是因為中子輻射昏迷,而是因為核爆產生的電磁脈衝導致仿生學器件過載。
越小型化的器件越容易受到影響,尤其是他從頭到腳乃至皮膚都是這玩意兒。
記憶就此開始斷片。
而在他不省人事昏過去的時候,相對受電磁脈衝影響較小的蔣雪洲將他拖進了休眠艙。
她受到的主要傷害應該是中子輻射。
不過由於偏導護盾的緣故,她受的應該不是致命傷。
科研船上的休眠艙當然不隻有一台,但她並沒有自己也躺進去。
畢竟他們的敵人並沒有掉線,他們沒有援軍,兩個人都躺進去就意味著等死!
她隻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繼續戰鬥下去!
趁還醒著的時候。
夜十設身處地的將自己帶入到了對方的立場,躺在他麵前的是陷入昏迷的小蔣。
“……如果換作是我,我一定不會留在原地坐以待斃,一定會想儘一切辦法救下她。”
可怎麼救呢?
他的大腦運轉的飛快,就像超頻的計算機,一瞬間模擬了無數種可能。
雖然他的智力屬性從來都不低,但他玩了這麼久的遊戲,還是頭一回全身心地調用那所有的腦細胞,去思考感知係玩家從來不用思考的東西……
“我的優勢是感知,大概會考慮打伏擊……她的優勢是編程和對機械以及遺跡的了解……隻能從環境本身想辦法。”
她是人工智能方麵的專家。
她擁有著幾乎天才一般的編程能力,並且曾經在信標小隊服役,對探索人聯時代的遺跡更是頗有心得。
那麼……
她能做的隻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以攻為守,與已經登陸這艘星艦的“天人”爭奪這艘星艦的控製權!
這樣一來,此刻在飛船上的那個假的“羅一”就顧不上自己這邊了。
那家夥隻能不顧一切的追殺她!
想到那個又怕黑又怕冷的姑娘為自己做了這麼多事情,夜十忽然感覺鼻梁有些發酸,情不自禁的握緊了撐在牆壁上的拳頭。
“媽的,老子要是過不去這個副本……老子就刪號重練……”
所有的一切全都明朗了起來。
而暫未明朗的那些線索,也都隻剩下了最後幾塊拚圖。
包括自己為什麼仍然無法下線,包括本該在自己醒來一瞬間到達的援軍卻意外爽約沒有出現等等……
雖然整個過程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曲折離奇的多,但大體上卻並不難猜。
在自己沉睡的這段時間裡,她應該是拿到了星艦的控製權,或者至少一部分區域以及設備的控製權。
比如最核心的曲速引擎……
在最壞且最極端的情況下,她所能使出的最後的手段無非一個——
那便是耗儘這艘星艦最後一點能夠用來躍遷的能量,打開超空間航道跳躍到另一片星係,將這艘擁有毀滅世界能力的星艦徹底放逐在太陽係之外。
而為了阻止她打開超空間航道,“羅一”很有可能再次發射並近距離引爆了一枚中子魚雷,或者乾脆直接在發射架上引爆。
這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那家夥大概是仿生人,而且極有可能是雙子號製作的仿生人。
也正是因此,那家夥可以肆無忌憚地使用這種戰略級武器。
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超空間航道中引爆的中子魚雷將這艘廢棄的獵戶號巡洋艦變成了新的“黑箱”,而且是屬於廢土紀元215年——廢土紀元即將結束並進入新紀元的這條時間線的“黑箱”。
中子彈的爆炸和超空間躍遷無法同時發生,因為超空間航道中沒有時間的概念,而前者又會阻止後者的發生。
因此兩者的發生必有先後順序,哪怕中子彈的爆炸是一定的。
也正是因此,中子彈在超空間通道的入口爆炸和在出口爆炸這兩種情況形成了量子力學中的疊加態。
而成為疊加態的不隻是兩百多年前的獵戶號船員們,還包括自己、蔣雪洲以及某個與羅一同名同姓的仿生人。
兩條時間線的交錯並不是發生在科研船撞上獵戶號的那一刻,也不是在第一枚中子魚雷爆炸的那一刻,而是在他休眠的時候——這艘星艦進入視界之外的“超空間航道”的那一刻!
在這一瞬間,蔣雪洲因為某種原因陷入了生死未卜的疊加態。
而自己則因為休眠艙形成了“法拉第籠”,不但幸運的沒有受到第二次“戰略級EMP打擊”的影響,甚至因為EMP對休眠艙外接電路的影響而意外蘇醒。
他醒來的那一刻與她合上雙眼的那一刻共同構成了他們與另一條時間線交錯的起點,而她蘇醒或者死亡的那一刻便是時間線交錯的終點!
夜十對物理的了解其實也隻是本科水平,對高能物體的了解更是僅限於楊氏雙縫乾涉實驗。
或許狂風教授能給出更科學的解釋吧,但此刻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
在這第二個黑箱中他不再是觀測者,而是處在疊加態的貓本身。
無論兩百前的友軍是否還記得那個遙遠的約定,亦或者從一開始他們就注定無法赴約,所謂的欺騙觀測者從頭到尾都隻是他們的一廂情願……他都必須去做此刻隻有他能做的事情。
這裡沒有時間的概念,沒有人能救得了她!
除了他自己!
抓住艙門的邊緣,夜十一腳踹開了扭曲變形的駕駛艙艙門,隨著那翻飛的門板一同飄入了一片漆黑的房間。
他不必再掩飾自己的存在。
倒不如說,讓那個自稱“羅一”的冒牌貨來找自己更好!
斷裂的鋼鐵發出咯吱的聲響,順著他緊握門框的右手傳來。
與此同時他打開了電筒,迅速確認了自己周圍的情況。
這裡是下層甲板的食堂。
他記得很清楚,甚至還記得自己最後一餐是在這裡吃了土豆牛肉……雖然那土豆牛肉此刻並不在自己的胃裡,而是被留在了那個不存在於主時間軸的“時空裂縫”。
不過奇跡的是,這些記憶卻保留了下來,甚至就連舌尖上的味蕾都還殘餘有一絲淡淡的回香。
熟悉的餐具和桌椅都漂浮在房間的一角,這裡沒有閃爍的燈光,隻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場麵混亂的就像車禍現場。
熟悉的人全都不在了,無論是那些用餐的船員們還是掌勺的仿生人廚師,而……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看著食堂外那如同黑井一般的走廊,夜十咬緊著牙關,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讓那五感沉入深邃的黑暗,沿著緊握在門框上的手肆意的向外擴散。
那向外擴散的五感就如同綿密的蛛網,任何輕微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神經突觸的捕捉。
無論是垃圾與牆壁輕微的碰撞,還是悉悉索索的摩擦,亦或者那稀薄到幾乎無法感覺到的風……
那絕不是自然產生的動靜。
夜十的眼睛猛的睜開了。
雖然他的視線無法穿過重重廢墟看見那個人的臉,但他卻能清晰的感知到那個人行走在哪條走廊。
那熟悉而陌生的感覺毫無疑問——
正是他一直以來不被允許進入的“事故現場”!
背著噴氣背包的男人正兩短一長地按著噴氣背包的按鈕,像幽靈一樣飄在沒有重力的走廊,慢悠悠地靠近著那個在某個平行世界被隔離帶圈起的健身房。
“……我看到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