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能在無比艱難的時候迅速找到解決艱難的捷徑,他看待問題的角度總是超脫於其他人之上。
徐績自身就是一個一直在走捷徑的人,他總是能在曲曲折折之中一眼看到那條直線在哪兒。
“西蜀道的事是舊楚餘孽等等一大群人最後的固守,是他們不想被大寧這個破舊立新的帝國淘汰的最後一塊陣地。”
“遼北道不一樣,遼北道是徐績刻意經營出來的一塊試驗田......如果說連夕霧在那時候看不到今日之局麵,徐績一定看到過。”
“可他還是那樣選,還是讓連夕霧那樣做,是因為他有利可圖,甚至還能利用遼北道大做文章。”
餘百歲歎道:“所以現在這個最大的難題,落在你頭上了。”
葉無坷笑了笑,沒有回應。
餘百歲道:“天下人隻看到風風光光的葉明堂,卻不知道葉明堂這風光背後要麵臨什麼。”
“不說彆的地方隻說這遼北道,除了你之外誰來都不一定行,古人說法不責眾,不是沒有道理。”
“換做任何一個人來這,放眼看去,官該殺,兵該殺,商該殺,甚至還有許多民該殺......也就不殺了。”
“你卻要殺,要解決,要辦這些事,辦這些人,遼北道的百姓們要看到你的好,不是在你殺人之後就能看到的。”
“還會怪你殺了太多人讓他們生活遭受巨大影響,毫無疑問,遼北道的民生至少倒退五年,所以......”
“你葉無坷得挨多少罵?八輩祖宗都會被罵的千瘡百孔,明明你是在救他們,可你離開遼北道的時候指不定多少人拿臭雞蛋爛菜葉砸你。”
葉無坷又笑了笑,還是沒有回應。
餘百歲道:“有些時候我都想怪陛下,為什麼這種事一個勁兒的往你一個人肩膀上壓?”
“大寧朝廷是真沒彆人可用了?”
葉無坷道:“怎麼會,隻是誰擅長做什麼就做些什麼。”
餘百歲:“是,你擅長得罪人,得罪人的事就都被你辦了,得罪了滿朝文武,再得罪了天下百姓。”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然後呢?朝廷再派個人來接手,顯得搞破壞的是你,而重建得民心的則是來接手的人。”
葉無坷搖了搖頭:“不提。”
餘百歲哼了一聲:“就你大氣,不提就他媽的不提。”
他太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葉無坷盼著遼北道的廂兵不要動,餘百歲何嘗不盼著?
可現在,終究還是動了。
遼北道各州府縣衙加起來有超過二十萬廂兵,這二十萬廂兵背後就是二十萬個家庭。
真出了大事,葉無坷在遼北道這邊殺的屍橫遍野。
遼北道的百姓會對葉無坷歌功頌德?
想屁呢!
死的可都是他們的親朋好友,是他們的家人,他們還會歌功頌德?
“我的親師父,彆高估人心。”
餘百歲看著冰州城,看著現在還看不出有多大變化的冰州城。
葉無坷聽到這句話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他說:“我把廷尉府的卷宗幾乎都讀了個遍,我還記得大寧立國之後沒多久,陛下曾經在朝廷裡斬了一批官員。”
“人心和人心不一樣......那批官員為何被殺?是因為他們在陛下商議四疆四庫戰兵組建的時候瘋狂反對。”
“如果光說反對這件事那陛下就大怒殺人,顯得陛下有些殘暴,當時不知有多少讀書人罵陛下殘暴。”
“長安城內,數千讀書人走上街頭大罵陛下不仁,大罵陛下昏君......”
“可陛下當時為何如此動怒不惜大開殺戒?”
餘百歲道:“這事我知道......那群人該殺!”
他大聲說道:“一群人看似正義凜然,卻在朝堂上大放厥詞。”
“陛下說要建四疆武庫以固江山應對外寇保民除匪,那群王八蛋說的是什麼?”
“他們說,為何要擴建軍隊?大寧若沒有軍隊彆人為什麼來打你?”
“就因為大寧有軍隊,彆人看到了所以才來打你,就因為大寧有國門,彆人進不來所以才打你。”
“大寧若敞開國門,誰都可來,誰都可出,不建軍隊,不設國防,彆人為什麼要來打你?”
“他們還逼著陛下認可,若陛下不認可他們的胡說八道就一頭撞死在未央宮外!”
“還說陛下若決意擴軍,決意強軍,便是昏君之政,是狹隘心胸。”
餘百歲道:“他們死的少!”
說到這他忽然醒悟過來葉無坷要說的是什麼。
所以這一刻,餘百歲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葉無坷笑了笑道:“陛下都能挨罵,我有什麼不能的。”
“不要指望著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到以後有多好,天下九成九的人隻看眼前。”
“眼前好了他們就誇,眼前不好一點他們就罵,罵就罵吧......”
葉無坷道:“誰叫......我就是乾這個的。”
他拍了拍餘百歲肩膀。
“那天小橘子在無事村口問我,要不要去長安。”
餘百歲看向家鄉的方向。
“我說要。”
他說:“是因為我覺得已經能走出大慈悲山了,可以不過苦日子也可以讓更多人不過苦日子。”
“你說,百姓們看到的隻是我在遼北道破壞了他們的好日子,所以必然罵我,而將來我的接任者重建生活,百姓們會讚美他。”
“我難過不難過?我嫉妒不嫉妒?難過,嫉妒,我也想罵街。”
葉無坷笑了笑:“可我是葉無坷,無坷,無坷......哪有天生就沒有坎坷的人,隻有遇到一個坎坷就平掉一個坎坷的人。”
“這麼想的話,還是我牛逼一些......彆人能的我能,彆人不能的,我還能.....我把坎坷都平了,後來者......無坷。”
餘百歲重重點頭,眼睛越發的紅了起來:“師父,你真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