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大言不慚,說陳侯邵勳在軍中執行了嚴厲的“拔隊斬”製度,順陽郡兵也要跟著學——所謂拔隊斬,即一隊士兵失了隊主後,全隊皆斬,沒有任何理由。
士兵們憤憤不平,但又不敢反抗這個戾氣十足的狠人。
去年平叛之時,有隊主被流民一箭射死,羊聃真的下令把該隊殘存的三十餘名士卒綁起來,斬於營外,懸首示眾。
今年五月蝗災,郡內有居民作亂,羊聃率軍平叛,大破之。因為有一名隊主戰死,該隊士卒直接跑了,落草為寇,不敢歸營。
這次又有流民作亂,軍士們人心惶惶,不知道會不會被派出去平叛。
如果真要上陣——唉,拚著自己死,也不能讓隊主死。自己死隻死一個,全隊死的話,同隊的親族、鄉黨一個都活不下來,還不如奮勇向前拚一把,戰死了還能領撫恤,親族鄉黨也能幫著照顧家人。
隻是這個羊聃也該死啊!
夕陽西下。
順陽城外湧來了大批居民,試圖躲進城內避亂。
平靜了沒幾年的荊州,大亂將起矣。
******
義陽郡穰縣城外的一座塢堡內,高朋滿座,觥籌交錯。
塢堡帥王如拿出了壓箱底的酒肉,招待了前來催促他們離境上路的將校。
將校們多來自宛城,是沔北都督杜蕤的部下,總共十餘人,帶著三千兵,就駐紮在不遠處。
酒過三巡之後,王如借口如廁,離席到了外間。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然後加快腳步,避過一個醉醺醺的酒客,又麵色如常的和另外一人打了聲招呼,入了茅廁。
將木門掩上後,他雙手攀住茅廁頂部,微一使勁,直接爬了上去,然後翻過一堵牆,進到了後院。
“兄長。”
“校尉。”
“堡主。”
眾人圍了上來,神色緊張,手微微顫抖著。
王如看了他們一眼。
喊他“兄長”的自然是親族了。
喊“校尉”的是他以前在京兆郡當郡兵小軍官時的部下。
喊“堡主”的則是關中流民堡戶。
“怎麼?以前一個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現在要造反了,就如此畏懼?”王如輕笑一聲,接過一張良弓,隨手試了試,又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今晚就要殺了這十幾頭蠢豬,爾等乾是不乾?”
“乾了!”有人被他一激,額頭青筋直露,道:“這狗屁朝廷不當人,還保他作甚?”
“我等本想當良民,奈何被逼做賊,唉。”有人搖頭歎息。
“什麼做賊?義軍,我等是義軍!”
“對,就是義軍。今晚先乾了這群狗賊,明日攻打縣城,再聯絡各家,一起舉事。”
“舉事,舉事!早等不及了。”
王如手一伸。
眾人止住了聲音,都眼巴巴地看向他。
“軍心可用矣。”王如仰天大笑,也不在乎會不會被人聽見了。
笑完,大喝一聲:“帶上兒郎,殺光他們。”
一群人很快離了後院,途中不斷有人彙集而來,及至前廳時,已有數百之眾,將庭院站了個滿滿當當。
“嗖!”王如拈弓搭箭,將一名驚愕起身的將校射翻在地。
“嘩啦啦!”其餘將校紛紛起身,抽刀的抽刀,捉弓的捉弓。
“王如,汝何意?”有人大喝道:“難道要造反嗎?”
“昔年流民入南陽,齊將軍射之以為戲,可知有今日?”王如大笑道。
笑著笑著,手一鬆,一箭飛出,正中“齊將軍”麵門。
“殺了他們!”陪坐在席間的幾名塢堡部曲將揮刀而砍。
堡眾們一擁而上,將這些世兵將校斫成了肉泥。
“事情還沒完!”看著一片狼藉的正廳,王如冷笑一聲,道:“官軍無備,又死了將校,正合夜襲。速速集結人手,出發!”
片刻之後,早就等待許久的堡丁們被一個個喊了出來。
三千餘人在塢堡外的空地上列陣,然後打起火把,如長龍一般殺向毫無防備的官軍營地。
戰鬥沒有任何懸念。
失去了大部分軍官的宛城世兵們在睡夢中驟然遭襲,營地燃起了衝天大火,喊殺聲隨處可聞。
三千人被一擊而潰,死傷過半,餘眾皆降。
第二日,王如馬不停蹄,率軍直抵穰縣城外,一鼓而下。
與此同時,信使飛奔各處,千方百計聯絡同為來自雍秦等地的流民,招呼他們一起作亂。
數日後,郡城新野被攻克。
王如的部眾已壯大至萬人,且還有源源不斷的關中流民投奔而來。
這把火,已然止不住了,將要把荊州燒個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