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母子、廣寧王氏也沒辦法了,隻能以外藩君主的身份,前往平陽朝賀,希望那個男人能有點豪俠氣,慨然出兵幫助什翼犍複國。
至於要付出什麼代價,她大概也清楚,無非就是讓什翼犍變成他的傀儡罷了。
但傀儡總比當孤魂野鬼好。
再者,隻要大義名分定下,待什翼犍長成,獲得越來越多的部落大人們效忠,未必就需要繼續當傀儡了。
一切都還沒到最壞的那一步,一切都還有機會。
收回思緒的王氏輕輕歎了口氣,下意識往院門外瞟去。一開始還沒什麼,但漸漸地,她的眼神凝了起來。
對麵那幫髡發騎士是哪來的?
王氏悄悄前行幾步,自門後望去,那不是賀蘭藹頭的從侄奴根麼?以前經常出現在盛樂,幫賀蘭部打點諸事。
甚至於,奴根還給自己送過禮,請她在鬱律耳旁吹吹風,幫他們解決諾真水汊(騰格淖爾湖)歸屬的問題。
他來做什麼?
王氏不敢往下想了,其實答案很明顯了不是麼?
廣寧王氏丟了二郡大半土地,而賀蘭藹頭卻進了盛樂,聲勢極盛。如果梁王要選一家幫的話,真的會傾向什翼犍麼?
王氏慢慢捂住臉。
什翼犍沒什麼本錢,她也沒本錢了。
或許,什翼犍以及廣寧王氏的結局,已經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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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路使團走走停停,幾乎前後腳抵達了平陽,時已近年底。
平陽北邊到處是平整的農田,裡麵長滿了鬱鬱蔥蔥的麥苗。
一些雄壯的武人呼朋喚友,哈哈大笑著策馬而過,自山中返回,馬鞍下還掛著不少獵物。
汾水河麵上,有膽大的孩童在冰麵上嬉鬨著,快活無比。
大夏門外,載滿冬菜的牛車幾乎充塞了城門洞。
到處都是悠閒等待過年的百姓。
到處都是濃鬱的節日氛圍。
到處充斥著富饒的氣息。
等待許久之後,王氏所乘的馬車終於進了城。
車簾緊閉著,什翼犍在懷中哭鬨不休,王氏手忙腳亂地安撫著,也不知道行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
接著便是無儘的交涉甚至吵鬨。
王氏默默聽著,似乎梁國鴻臚寺的客館已經住滿了人,城內外的驛站也擠滿了前來參加正旦朝賀禮的外地官員。
交涉沒有結果。
沒過多久,馬車又啟動了。
一位鴻臚寺官員在前頭帶路,七拐八繞之下,將他們帶到了一處還算清幽的府邸內。
隨行而來的護兵被帶到了城外安置,隻有幾名侍女被允許留下。
馬車停下之後,家令王昌在外頭稟道:“太夫人,接下來旬日,隻能住在這座府邸內了。”
“此為何地?”王氏抱著孩子下了馬車,抬頭看了看,問道。
“此為晉國大將軍幕府監軍程遐府邸。”王昌回道:“程監軍去徐州公乾了,年後才能回來,府中隻有程氏女眷,較為方便。”
“嗯。”王氏點了點頭,道:“準備一份禮物,叨擾程家了。”
“以何為禮?”
“撿一些稀罕的貂皮、狐皮吧。”
“遵命。”
舉步進入程府後,王氏忽然問道:“梁王會不會提前召見?”
王昌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那位正在和程家主母說話的鴻臚寺官員,低聲道:“方才我找那位客館令打聽了,梁王以前來過程府,可能會親來此地。”
“梁王來程府做什麼?”王氏好奇道。
王昌搖了搖頭,道:“這卻不知了。”
想了想後,又道:“聽聞程遐是石勒降官,為人諂媚、巴結,十分不要臉,在鄴城、汴梁、平陽的風評都不好。程遐之妹乃石勒侍妾,這些年一直獨居在家,也不知為何。”
王氏聞言臉上一紅。
王昌這話說得十分露骨了,就差指著程遐說他賣妹求榮。
“先去看看住處吧。”王氏說道。
“好。”王昌應了一聲,然後快走幾步,追上了鴻臚寺客館令。
什翼犍在王氏懷裡撲騰了一下。
王氏會意,將他放了下來。
小兒瞪著大大的眼睛,也不哭鬨了,就目不轉睛地看著院內的樹木、屋舍,仿佛中原風物特彆吸引他一般。
看他那樣子,王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情緒突然變得很低落。
什翼犍啊什翼犍,你若運道不好,怕是要長居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