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保潘滔即將返回平陽以及洛陽。
黃頭軍第四營剛剛輸送糧草、金帛至長安,正要返回,得到命令後稍事休整兩日,準備帶一批百姓東行。
匈奴降軍一萬五千及其家人,總數超過七萬,將被遷往關東為民,正好由他們押送。
另有被清算的胡漢俘虜、偽官近二萬戶,一體貶為奴婢,總數超過十萬——這個數字還在繼續增加。
這批人暫時屯於阿城一帶,由姚弋仲部八千羌兵看管,過些時日再送走。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些人將成為府兵部曲,分散於諸郡。
二十八日,護匈奴中郎將靳準來到阿城,巡視了一番營地。
彼時正值清晨,阿城內外,炊煙嫋嫋。
城內早就塞滿了人,城外也搭滿了窩棚,一堆堆人擠在一起,拿著上頭發下來的粟米,小心翼翼地煮著粥。
這些人以屠各、呼延為主,外加部分晉人、雜胡。領頭的基本都已經死了,死在戰場上或政變之中。
最近幾天,靳準借著收捕降人的機會,又弄死了一批人,剩下的基本處於一盤散沙的狀態。
他們本來不必成為奴婢的,奈何梁王需要大量人口給府兵充當部曲,那麼他們的命運就注定了。
“靳準,汝來此作甚?”姚弋仲正巡營歸來,高倨馬上,執槊問道。
他身後跟著數百騎,前麵數十騎的馬鞍下,掛著血淋淋的人頭,這會還在一滴一滴往下淌血,顯然剛斬下不久。
靳準又有些不悅了。
這些匈奴部眾是他提議貶為奴隸的,他也殺了不少刺頭,但問題是姚老羌你怎麼敢殺的?
態度還很不客氣,動不動“汝”,難道你不知道很多人喊他“靳公”或“明公”嗎?
“我來巡營,看看屠各、呼延等部如何。”靳準說道。
“我已巡完,汝無需記掛。”姚弋仲說道:“再者,你覺得他們願意看到你嗎?”
說罷,哈哈大笑,策馬而走。
數百騎緊隨其後,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霧中。
靳準一甩衣袖,在隨從親兵的簇擁下,於營地外圍轉了起來。
果然,姚弋仲說得沒錯,靳準最好不要來這裡。
入目所見,很多人對他怒目而視,甚至偷偷咒罵。
靳準恍若未見、充耳不聞,隻默默巡視著,直到日上三竿才離開。
巡營途中,他甚至看到了一群新加入的俘虜。
稍一打聽,原來是鎮西將軍金正在新平、扶風一帶擊破的不肯降順的氐羌雜胡。
據俘虜所言,金正心狠手辣,不但打他們,連尚在劫掠的拓跋鮮卑一部都被他打了。
靳準聽了心下一驚,然後又有些茫然。
金正與拓跋打就打了,按理來說應該無所謂誰輸誰贏,他怎麼突然就憂心起來了?
離開阿城之後,他快馬返回了長安,隨後便請求入宮覲見。
靳氏部落還在安定,有眾三萬多人。
最近一些時日,靳準也聯絡了一些散居在各郡的匈奴氏族乃至小部落,得眾二萬餘。
這些都是將來要加入靳氏部落的,需得確定下他們的草場和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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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準入建章殿覲見時,恰逢一批關中士族出來。
領頭之人他認識,乃光祿大夫胡勳。
胡勳見到他後,對眾人告罪一聲,讓其先行離去,自己帶著辛恕、蔣英、遊子遠、胡嵩四人過來打招呼。
北地傅氏的傅纂朝靳準微微點頭,離開了。
他身邊好像還跟著韋氏、杜氏之人,不過他們都沒怎麼看靳準,直接忽視了。
“希賢於此等老夫耶?”胡勳笑道。
“公何必戲言?我欲入見梁王。”靳準說道:“公等麵帶喜色而出,想必被委以重任了?”
“關西之地,情勢複雜,梁王欲長治久安,唯在‘得人’、‘用人’。”胡勳淡淡一笑,道。
胡氏是安定五姓之一(梁、皇甫、席、程、胡)。
曹魏年間,胡遵與郭淮共守邊境,多次與諸葛亮交戰。後又隨征遼東,算是司馬懿舊部,死前升任衛將軍。
其子胡奮,官至鎮軍大將軍。匈奴劉猛叛亂時,詔命胡奮為持節監軍,督促各路兵馬討賊。
胡奮請來了驍騎將軍、黃石屠各胡首領路蕃,大敗劉猛。
胡奮之女胡芳還是司馬炎的貴嬪,極受寵愛。
不過這也是胡氏最後的輝煌了,觀其家族子弟任官履曆,較為權重者多在三十年前。
也就是說,最近三十多年這個家族日漸沒落,以至於當匈奴攻打關中時,小心思極多,先有不救長安之舉,坐視關中群豪失敗,這損害了梁氏及其姻親索氏的利益。
司馬保據秦州時,胡嵩為其將,又鼓動黃石屠各部路鬆多起事,附司馬保。
當然,最後他們都被擊敗了。
而敗了之後,迅速轉換門庭,匈奴也不計前嫌,以胡勳為光祿大夫,胡嵩亦有將軍之職在身。
原因其實很簡單,安定、新平、南安、略陽那一片,胡人茫茫多。
漢人士族與其關係密切,比如安定胡氏就能不止一次鼓動屠各路氏起兵,休屠金氏、梁氏與皇甫氏同樣關係密切。
盧水胡及部分氐羌,則和梁氏往來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