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壇受禪、昭告上帝之後做什麼呢?
古來有成規,回殿對群臣講話,時髦點的說法就是發表「就職演說」。
在這件事上,古今沒有太大差異。
金根車在大隊甲士的簇擁下,駛入了宮城,停於太極前殿前。
邵勳則入偏殿休息,等待群臣自南郊返回,排好班列。
中常侍侯三非常賣力,他甚至準備了一些殿室,讓先行返回的德高望重的官員休息、更衣,或者吃些點心、喝些茶水。
如丞相王衍、太保潘滔、太尉羊冏之、司徒裴邈、司空劉翰、尚書令褚翠、尚書左右仆射梁芬、陳胗、光祿大夫羊忱等從二品以上官員。
王衍這會臉色紅潤,臉上一副自矜自得的笑容。
從今天起,他就是整個北地的一人之下了,權柄之重,直令人側目。
方才回宮城的路上,路人個個行禮,車駕紛紛避讓,讓他甚是舒爽,比當年司馬越還在的時候,他當尚書左仆射還要舒爽。
區區一仆射,如何能與丞相比?
不過,此刻殿室內眾人,對他可沒多尊敬啊。
潘滔、羊冏之、裴邈、劉翰四人,地位尊崇,雖不掌實權,卻是國朝六公之一,與丞相同為正一品。
尚書令褚,人稱「小丞相」,以後必然與他明爭暗鬥。
陽翟褚氏,一個被王彌亂兵犁過,損失慘重,差點敗落的士族,就因為從龍甚早,本身能力也還可以,然後被整個汝穎士人集團死命往上推,以至此位。
與他一比,庾亮若豚犬耳!
他還有一個從弟褚衷,入仕之初為田曹令史,一步步往上,至涼城大農,現已是新朝正五品大理寺少卿。
其子褚希,在庾冰服喪之後,接替洛陽令。
想到此處,王衍的心情也不是那麼好了。
穎川士族怎麼就壓不下去呢?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將來諸庾複起,更是麻煩。
梁芬坐在裡間,自覺孤零零的,沒奈何之下,隻能與司空劉翰略略說幾句話。
劉翰純粹就是被掛起來的牌匾,給幽州豪族看的。他本人無心政務,也沒有政務可理,平日裡要麼教授門生子弟,要麼潛心治學,著書立說。
梁、劉二人脾性相合,竊竊私語之下,頓起知己之感。
陳胗此人,出身許昌陳氏,早年與梁王並肩奮戰,交情不淺,出任尚書右仆射,為梁芬輔助,
也是他應得的。
至於光祿大夫羊忱,允文允武,資曆深厚,得酬此職,也是對羊氏多年支持的獎賞。
不知道為什麼,王衍總覺得泰山羊氏看似低調,實則根基深厚,讓他隱隱心憂。
這個朝堂,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各方勢力犬牙交錯的態勢,一不留神,就會被群起攻之。
沒有任何人能夠一家獨大,隻能維持著脆弱的平衡,靜待天子裁斷。
「時辰到了,諸公請入正殿。」外間響起了中常侍侯三的聲音。
王衍放下茶碗,道:「諸君可隨老夫入殿,恭賀天子。”
「理當如此。」眾人紛紛起身,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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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正殿之內,邵勳高坐於禦座之上。
通事舍人挨個唱名,在京文武百官一一入內。
待所有人都入內之後,邵勳目光掃視一周,目光所及者儘皆俯首。
身份不一樣了。
如果說以前他是梁王,不是天子,勝似天子,但終究隻是「勝似」而已,不是真的。
他與王衍等輩,理論上同為晉臣。而現在則為君臣,上下名分已定。
「朕一一」召邵勳理了理思緒,開口道:「父祖皆無顯名,與司馬氏卻不一樣。」
「皇祖生於魏文帝黃初中,兄弟三人,二者歿於王事,獨活皇祖,於東海開辟汙萊,種田操練,複娶妻生子,得有我父。」
「我父少時曆征吳之役,挺進江東,平吳後解甲歸田,以贍父母妻兒。”
「家世如此,無須諱言,不如前晉宣文二帝。」
「然晉室開國之後,不過二十餘年,便有齊萬年之亂。其後外夷侵叛,內難不止,不肖子孫自相攻伐,天災人禍荼毒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