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說到這份上,差不多就得了。
眾幕僚上前,將司馬睿扶而起,往車攀而去。
很快,司馬睿豪陶大哭的聲音隨著車駕遠去。
軍校們適時下達命令,軍士各歸營伍,不得妄動。
司馬睿走後,幕府僚佐們亦紛紛跟隨而去。
劉走在最後麵,重重地歎了口氣,掃視王導一眼後,麵色不豫,快步離去。
王導閉上了雙眼,聶立在寒風中。
沒有任何話語,但那股深沉的疲憊感、無力感卻怎麼都揮之不去。
「父親。」王悅走了過來,道:「眾人應該回宮勸進了。」
王導嗯了一聲,仍站在那裡沒動。
王悅陪著他一起。
父子二人就那樣看著不遠處的軍營、河流、森林、農田,久久無語。
王悅有點理解父親。
終日做一些讓人反胃的事,都煩啊!
偏偏琅琊王看似謙退克己,實際有幾分小心思,還很會演戲,讓人頗感無奈,有時候都想說一句:「你差不多得了。」
而且,琅琊王一方麵非常需要父親的幫助,一方麵又較為警惕。
以劉為首的一幫人,就和父親不是很對付,時不時挑刺、糾劾,讓人煩不勝煩。
「祖士稚曾有言,做人要有始有終。」王導歎息一聲,道:「走吧。」
「去哪?」王悅下意識問道。
王導看了看兒子單薄的身軀,以及被寒風吹得不斷咳嗽的模樣,道:「回宮城。」
「那這些人呢?」王悅指了指披麻戴孝的士卒,問道。
「修宮城。」王導說道:「本是吳宮苑林,早就破敗不堪。大王登基之後,總不能還如此將就吧。」
「也是。」王悅點頭道。
’‘漕運失期’之事,你授意他人去查,彆沾手。」王導說道:「大王太要臉,北伐天折之?
事,總要有個說法。不然江東豪族問起來,何以答複?」
說罷,上了牛車,在隨從護衛之下,很快抵達了宮苑正門。
不意此時一輛華麗的馬車衝出,速度飛快,差點與王導的牛車撞上。
王導眉頭緊皺,下了牛車,先安撫住揣揣不安的車夫,道:「非汝之過。」
隨即看向前方,發現居然是琅琊王的車一一從型製上來說,其實和禦攀也差不多了,畢竟琅琊王是「監國」宗王身份,與國君差彆不大。
車後麵追來了一群氣喘籲籲之人,齊聲大呼:「大王三思!大王三思啊!」
「嘩!」司馬睿掀開了車簾,淚流滿麵道:「孤,罪人也。既不能北伐雪恥,又不能蹈節死義,有何麵目榮登大寶?諸公休要多勸。孤本琅琊王,這就歸國,不問世事。「
王導隻覺太陽穴隱隱發漲。
遠遠見得刁協奔來,王導上前一把拽住,低聲問道:「玄亮,到底發生了何事?」
刁協看了下仍在哀哀哭泣的司馬睿,歎了口氣,低聲道:「方才明公不在,有人帶頭勸進,請大王登皇帝位,以續國祚。結果大王不肯。遂有人以頭撞柱,以死固請,王神色鬆動,但仍不同意,流涕而下,命私家僮仆駕車歸國。」
王導默然無語。
琅琊國在徐州呢,而今江東確實也有琅琊國,但沒有實土。
前陣子有人提及,在丹陽郡內劃一片土地置琅琊國,但那地並不全是朝廷的,還得與江東豪族扯皮,到現在還沒結果。
歸國、歸國,歸哪門子國?難不成你要渡江北上,去琅琊郡?
「也就是說,北伐的事平了,而今是不願登皇帝位?」王導問道。
「是。」刁協歎道。
琅琊王確實寬厚仁和,又謙讓衝退,大家都很喜歡,
可有時候演戲演起來,真的讓人吃不消。
都以為北伐之事了了,琅琊王有了台階,也就順勢登基了,可沒想到他還要演!
真真爾母婢,讓人火大。
「玄亮且先退下,此事老夫來處分。」王導深吸一口氣,上前幾步,對著司馬睿說道:「大王,臣聞尊位不可久虛,萬機不可久曠。虛之一日,則尊位以殆;曠之瀆辰,則萬機以亂。自西朝為篡,天下囂然,迄今兩月矣。四海想中興之美,群生懷來蘇之望。忠義之人,儘皆秣馬厲兵,以討國賊;有識之士,莫不翹首以盼,願為臣妾。天祚大晉,必將有主,主晉祀者,非大王而誰!臣請陛下以社稷為務,不以小行為先;以黔首為憂,不以克讓為事,進位大寶。如此,則神人獲安,
無不幸甚。”
王導一出麵,司馬睿不說話了,隻慨然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