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劉路孤屈服,興許能保住性命,但獨孤部首領就要換人了,可能是他兒子,也可能是他叔侄輩,甚至是個外人。
若他不願屈服,則萬事皆休。
二十五日,在蕭關停留許久之後,邵勳接受群臣建議,往西北方黃河方向一行,鎮撫諸部。
閏五月初一,大軍抵達大麻川(今打拉池)。
初四,下令以所處之地置晉初廢棄的祖厲縣(今會寧),隸安定郡。
這個時候,他收到了又一份來自南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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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睿稱帝後,丹陽太守改稱丹陽尹,首任丹陽尹毫無懸念:山濤之孫、山該之子山瑋。
在劉琨走後,曾代理了丹陽太守一段時日的郡丞杜義交出了印信,成為了山瑋山彥祖的下屬。
山瑋對他還是比較信任的。
五月二十日,他們二人同乘一車,入東宮麵見太子一一不知不覺,他成為「
太子黨」的一員了。
東宮是新建的,位於台城之內。
聽,台城也是新建的,且正在建。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建郵壓根就沒有什麼外城、宮城,原本大家都擠在東吳園囿內辦公,但天子(司馬睿)都登基了,於是在園囿原址營建宮城,且因為台閣重臣都在此辦公,故被人稱為「台城」。
東宮位於台城東側邊緣地帶,至於目前是什麼狀況馬車停下後,杜又踩在了沒膝的荒草中。
他絲毫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早習慣了,不是麼?
丞相王導的衙署都沒建,門樓頂上還蓋著茅草呢,就先給太子建東宮?
不,今上禮讓群臣,不會這麼做的。
二人一前一後走了數十步後,看到了一個用柵欄圍起來的地方,那便是東宮地界了。
門口站著東宮衛士,通票一番後,便將他們放了進去。
「彥祖快來,今日得一豚,有口福了。」新任北軍中候山遐山彥林在遠處笑著招手。
山瑋聽了大笑。
建鄴就是這麼窮,便是官員貪汙,得幾百匹布了不得了。
現在還算好的。
最初渡江的時候,得一豚得群臣分食,由此創造了「禁」的說法。
當然,這不是說官員們自己窮。
事實上,王導家裡還是很富的,莊園也很大。
窮的是以前的幕府、現在的朝廷,收不上來多少稅,全靠江東大族接濟,奈何?
「太子何在?」山瑋問道。
「正在生悶氣呢。」山遐低聲道。
「為何?」
「琅琊王(司馬衝)北巡之事被否了,反倒有意讓太子北上。」
「誰乾的?」山瑋吃驚道。
「還能是誰?石婕妤唄。」山遐說道。
說完,忍不住歎道:「國事至此,還要內鬥,真是一一!」
「彥林慎言。」山瑋扭頭看了看杜義,低聲道。
杜義傻笑了下,尷尬無比。
「石婕妤」原本是琅琊王府中夫人(其實就是小妾)。
王妃鄭阿春病逝後,天子有意將其冊封為皇後。
王導上書勸諫,認為此舉不合禮法,目前這事僵住了。
但石婕妤已是事實上的後宮之主,其子衝被封為琅琊王,對太子之位也是虎視耽耽的,畢竟天子娶續弦妻太晚了,彼時世子已立,明麵上的嫡子(鄭阿春所生第二子)都沒被立為太子,那麼說明大家都有機會。
太子司馬衷(生母為宮人荀氏,已改嫁他人)同樣視琅琊王司馬衝為最大對手,因為他已經成年了。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
考慮到最近有立嫡子為太子的呼聲,杜義覺得這汪渾水更複雜了,最好不要摻和一一他有底氣這麼做。
山遐、山瑋說完話後,在內侍的引領下,進了一座略顯破舊的小院。
太子妃山氏正在指揮宮人采摘園蔬,見得三人後,行了一禮。
「阿妹何須如此?」山瑋搶先說道:「妹是君,兄是臣,該為兄行禮才對。
其實山氏是他們的從妹,但為顯親近,二人都是按親妹稱呼,反正山氏這一支沒什麼親人了一一真要論的話,其實還是有的,偽梁侍中羊曼、陰密鎮將羊都是太子妃的舅舅。
「禮不可廢。」山氏堅持道。
隨後授了授耳畔的秀發,道:「剛搬過來,宮中頗為淩亂,諸公都是夫君的近臣,還請擔待一些。」
「都是自家人。」山瑋笑了笑。
左右看了看後,又覺得有點心酸,道:「阿妹這日子過得甚是辛苦。待明日,兄遣人送些日常用度之物過來。」
院中居然還開辟著菜,聽說是妹妹親自帶著宮人一起種的菜。
入夜之後,妹妹還要親自縫補衣物,甚至為太子抄寫文書,實在太辛苦了。
當然,不排除有賺取賢惠名聲的因素,但人員、用度不足也是實情。
山氏聽了兄長的話後,一邊麻利地摘菜,一邊說道:「陛下有意北伐,而錢糧用度緊缺。妾在宮中自食其力即可,丹陽若有金帛,不妨送往大營,毗讚王業。」
山瑋、山遐對視一眼,儘皆暗歎。
就在此時,太子司馬衷走了出來,道:「三位來得正好。陛下有詔,令我率東宮僚屬,渡江北上。」
說到這裡,臉色灰敗,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邵賊害苦了我!」他最後歎道:「也彆站著了,都來議一議,如何度過這個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