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充在王導幕府任參軍,率數千兵屯合肥,同時兼任合肥縣令。
所以祖約頂多讓他當不成縣令,就這還得吏部核準。至於他身上參軍之職是罷免不了的,更彆說鎮守合肥的五千兵了一一其中三千人乃廬江兵,以何氏私兵為骨乾。
現在何充隻想知道祖約想乾什麼!
你昏頭了吧,難道真要反?
何充有些生氣,更有些迷茫。
「轟隆隆!」天空落下一道驚雷,一副烏雲密布、風雨欲來的模樣。
何充收回思緒,回到船艙之中。
「明興要去壽春,真是膽大。」何充坐到了艙中一案幾後,親手給高哩斟了一杯酒。
「我不明白,壽春難道變成龍潭虎穴了麼?」高惶笑問道。
「君真不知?」何充問道。
「旬日之間,自合肥往北,忽然多了不少軍士。」他又說道:「祖士少上疏請奉太子北伐,遂遣官吏至各縣征集糧草、役畜、車輛,完全是一副竭澤而漁的架勢。我看他有異心,君此去,料難回也。」
見何充什麼都知道,高便收起笑容,認真道:「義之所至,雖百死而不悔。」
何充聞言,竟不知說些什麼。
天子讓高惶去壽春,他確實不得不去。
當年江州刺史華軼不服王命,被攻殺。彼時高寓居江州,被辟為西曹書佐,在華軼死後,他將華軼之子藏匿了起來,經年之後,遇到大赦才令其出來。
今上聽聞,嘉而宥之,引為參軍。
而高惶並沒有什麼家世,如此恩遇,確實需要拿命來還的。
「祖部將士,很多人不明就裡,為其蒙蔽。」高又說道:「朝廷特降恩旨,淮南將士可散歸各鄉,與家人團聚。此恩一施,祖兵人心紊亂,料不能久持。但總要有人去宣詔,何公無需擔憂,守禦好合肥,等待換防部伍抵達即可。」
何充歎了口氣,道:「君乃慨然君子,我亦非小人。放心,有我在,合肥斷然丟不了。」
說到最後,忍不住問了句:「朝廷真下定決心了?’
「種種內情,我知道得不多,但依我觀之,祖約肯定起過造反的念頭。既如此,便該調走。」高惶說道:「但願祖士少還沒有利令智昏,不可救藥吧。”
何充不看好,隻覺得多半是送死,於是問道:「何時北上壽春?」
「一俟大軍齊集,便要北行。」高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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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來了沒有?」八公山上,祖約焦躁地走來走去,問道。
術士戴洋站在山峰最高處,身旁插著一根竹竿,竿頂端掛著鳥羽編成的羽葆,在風中狂暴地飛舞著。
片刻之後,他走了過來。
祖約緊張地看向他。
「主公,請看羽葆。」戴洋手一指,說道。
祖約依言望去,卻什麼都看不出來,隻知道羽葆在亂舞。
他深吸一口氣,用清澈的目光看向戴洋,道:「還請國流為我詳解。」
「昔年管擅風角占卜之術,曾言「若夫列宿不守,眾神亂行,八風橫起「說重點。」祖約心情煩躁,沒興致和他扯淡,直接說道。
「風勢戚戚蓬勃,又南北雜亂,乃大兵將至風。」戴洋指著羽葆,大聲說道。
翻譯成人話就是:風很大,一股呼嘯而來的磅礴氣勢,且還有亂流,這就是大軍壓境。
「果真?」祖約卻有些猶疑,問道。
戴洋笑而不語,自無比。
「再看看,看仔細了。」祖約指了指羽葆和天,吩咐道。
戴洋無奈,隻能又觀察了許久羽葆,再看了看天,這才說道:「風勢無變,
仍謂大兵將至。仆又以望氣術觀之,南方陰雲密布,乃‘黑雲壓城’之勢,主公須得妥善應對。」
祖約信了五分。
這老頭是吳興長城人,十二歲那年得病死了,五日後突然複活。賓客家人問他這五天去哪了,他說遇到了天神,授予符,並帶他逛遍了天下名山,遂習得風角之術。
戴洋雖形貌醜陋、猥瑣,但在吳地名氣很大,預言了很多事情,無不中。
他的成名戰是預言東吳將亡,遂托病不仕。
隨後預言了王機造反等事,聲名愈廣,就連王導生病時都聽從他的建議,換了個房間住,病很快就好了。
戴洋最近一次名聲大噪則是為司馬睿擇定了登基的具體時辰,並且駁倒了太史令的反對意見。但很快,他消失了—
再一次出現,便是壽春。
他不是被綁架來的,而是帶著家人悄悄溜過來的。
祖約見之大喜,賜宅賜錢賜美人,並請他占卜,於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幕。
「國流乃得道之人,所占定然不假。汝等速速準備,勿得輕忽。」祖約轉過身來,看向幾位心腹,說道。
說罷,又拉住殷義,低聲道:「汝今晚乘一扁舟,北上潁口,將此間之事儘數報予張將軍知曉。
戴洋在一旁看著,嘿然而笑。
風角、望氣之術,旁人隻得皮毛,故多不中,而他卻儘得精髓。
若問精髓何在?那當然是成為公卿高官的座上賓,多多打探消息,熟知天下大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