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糧之事,你等為之,休要打攪老夫。」壽春城東渺水之畔,孫佐對隨從擺了擺手,然後繼續聽麵前一老說話。
「野蠶太多了,漫山遍野都是,沒人要啊,不值錢。」老姬絮絮叨叻,臉上還帶著點異。
雖然口音很難懂,要人「翻譯」,但孫佐還是很感興趣,隨後拿起一個蠶繭,仔細看著,問道:「一年能收多少野蠶繭?」
這下不用老姬說了,陪同翻譯的官員直接答道:「一年一萬多石總有的,多得很。」
「吃什麼?」
「自食葉成繭,大如奈,色綠。」
「郭義恭《廣誌》言‘(青州)柞蠶食柞葉,可以作綿’,便是此物吧。」
孫佐說道。
椎樹、樹,各個地方叫法不同。
其實何止青州、淮南,東吳那邊都有過這種野蠶,隻不過未必吃這種葉子了「河南民戶,年納綿三斤。」孫佐感慨道:「而淮南一年撿拾野蠶繭便有數十萬斤。綿可做綿衣,惜北地民人天寒之時苦無禦寒衣物。這不就是錢麼?滿地都是。」
「記下來。」他轉過頭,對一名年輕子侄說道。
「殺!殺!殺!」肥水東岸傳來一陣濃烈的喊殺聲,嚇了孫佐一跳。
定晴望去,原來是銀槍中營的士卒被拉到八公山操練。
「就知道打打殺殺。」孫佐地說了句:「老夫可是在為天子趟出一條坦途大道。」
「知道怎麼寫麼?」孫佐又看向侄子孫鬆,問道。
「野蠶自食葉成繭—
「回去要與諸州士人清談的,可不能這麼寫!」孫佐臉一正,道:「野蠶繭遍地,俯身可拾,不下二百萬斤,直抵數十萬戶民人一年綿租。土人嘗言‘此物淮南非多江南多’,而江南卑濕,民不用此物,棄若履。若販回北地,石崇、
王愷亦不及我富。」
孫鬆目瞪口呆。
孫佐嘿嘿一笑,若無我力經營,羊夫人焉能如此受寵?
他很快便與老嫗作彆。臨行之前,給了人家一匹絹作為報酬,
淮南、江南是比較落後的,幾乎見不到品相這麼好的絹帛,一匹足夠老用很久了。
吃罷午飯後,孫佐又走了幾處,隨意問詢。
孫鬆跟在後麵,不停地記錄。
而就在這種記錄中,一個莊園的雛形便展現了出來。
八月二十日,孫佐回到了壽春,少府少監曹疑也抵達了此處。
此人六月還在平城,兩個月後就來壽春打前站,端地賣力。
不過,他見到早上起霧,便有些疑忌,懷疑這是瘴氣。
「曹公勿憂,這是霧。」楊寶站在船頭,大笑道。
說話間,輕舟已順著黎漿水拐入了芍陂。
陂中已有十餘艘舟船,每船載有二三十名兵土,皆挎刀持弓,嚴陣以待。
曹疑看了,不由得有些緊張。
「放心,江東水師已退。」楊寶說道:「廬江或有性習水戰之人,但多在南邊,北邊甚少。縱有,亦可搏戰。」
「看到那邊的水門了麼?」他手一指,道:「那便是鄧艾治芍陂時所修大香門。東吳全琮曾將其挖斷,芍陂屯田一片汪洋。晉時淮南相劉頌將其修複,故又可屯田,惜無人。」
「今得陽泉,芍陂北邊無憂。今冬但疏浚溝渠,恢複舊田即可,明年開春後便可耕種。」
「若賊人水軍再來,則如何?」曹問道。
「張都督有意入冬後攻廬江。」楊寶說道:「賊人必在合肥重兵設防,攻廬江可出人意表。若能得手,還可全有芍陂之利,豈不美哉?」
「夏天打了,入冬後還打?」
「夏天不該打,入冬後正該打。」楊寶滿不在乎地說道:「兵,多得是。」
曹疑無言可對。
「以後便在鄧艾舊田處屯墾。」楊寶說道:「若糧食能積滿邸閣,還能調來更多兵。」
曹疑仔細看著煙波浩渺的芍陂。
依目前的情況來看,大概隻能屯田五千頃。
如果能妥善修治陂池、灌渠,則能增至萬頃。
芍陂最多能灌溉的農田應該不會超過二萬頃。
但這已經很驚人了。
按照天子的計劃,稻麥輪作,一年兩熟。而這種能充分灌溉的農田收成往往很高,按五千頃計,初期一年都能積累五百萬斛糧,耕作個幾年後,還能大大增加。
有此糧草,定然能支持大規模的戰爭,在淮南地區攻城略地並非沒有可能。
卻不知道南朝督淮南軍事的是誰了,今後幾年,他不會有安生日子過的。
八月二十二日,曹疑回到了壽春,立刻開始撰寫奏疏,發往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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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浙浙瀝瀝,洗淨了洛陽的塵埃,
政事堂內,丞相王衍拿起一封信,仔細看了好幾遍。
「茂弘啊茂弘,人力有時儘,休要掙紮了。」王衍歎了口氣,將信件放下。
僑郡土斷,從長遠來看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但這事怎麼看怎麼小家子氣。
昔年劉弘鎮荊州,來了不少流民,他直接開禁山澤。山澤不夠,將張昌之亂後產生的荒地授予流民。所有流民戶口儘數編入本州、本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