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度的情報異常準確。冬月初的時候,邵勳真的沒南下,而是留在洛陽。
冬月之時,甚至去了芒山、屍鄉等地,給府兵發放禮物,回程之時,再探望禁軍將士家人,忙得腳不沾地。
不過眾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今年冬天在廣成澤過,這是早就確定的事情。
冬月初十,甚至已經有人提早南下了,比如鵝毛般的大雪之中,一匹小馬駒快樂地撒著歡。
馬背上一紅衣女郎正熟練地控馭著馬匹,在紛飛大雪之中肆意馳騁。
不遠處列著五百精騎。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隨著紅衣女郎,幾乎不願轉動分毫。
景福公主邵福,年少時就經常跟著陛下一起遊宴、行獵,騎術相當了得,更會飛馬射箭一一雖然準頭不怎樣。
簡單來說,她幾乎是所有參加過上林苑演武的年輕軍士們的「白月光」。
而今,白月光要嫁人了,鳴呼哀哉,
縱馬馳騁了一會後,符寶兜回了一座草廬前,輕巧地躍下馬匹。
李重的三個兒子紛紛行禮,然後穿著孝服離開了,將空間讓了出來。
今年早些時候,淮陵郡公李重的母親死了,本來都準備回鄉奔喪了,結果一份《奪情起李重為鎮東將軍詔》的詔書發往徐州,於是隻能繼續留鎮。
但李重奪情,其他人則要守孝,包括他的三女兒李毓。
李重之前一直很寶貝這個女兒,回絕了很多不成器的浮浪子弟,以至於都十六歲了,還沒嫁出去。不過在聽聞有皇子看上她之後,心下大驚,立刻降低要求,開始物色,結果他母親病逝了。
雖說士人嫁娶有拜時的說法,即喪期也可以嫁娶,以及各種「禮豈為我而設邪」,但李重還是沒這麼做。
如今一年快過去了,李毓也快出孝期了。不過彆急,李重的父親在老妻過世後,好像也不太行了·——
「樹娘,我二兄成婚了。」符寶見人都走光了,便湊到了李毓麵前,輕聲說道。
「楚王?」李毓回過神來,看向符寶,下意識問道。
她穿著一身孝服,臉上還有些茫然之色,符寶一時間竟看呆了,喃喃道:「樹娘,你長得真好看,若被我二兄娶走,著實可惜了。」
李毓被她逗樂了,沉重的心情有了些舒緩,道:「我沒見過楚王。」
「他不行。」符寶坐直了身子,道:「心思重得很,一點不光明磊落。」
李毓輕輕捂住了嘴,想笑又不敢笑。
「再說了一—」符寶又道:「便是要嫁,你不如嫁給我六弟梁奴。」
李毓回憶了下,印象中還是個小孩,遂嗔怪地看了一眼符寶。
「你十七,他十二,也就————就大五歲。」說到最後,符寶自己都笑了。
都是小孩!
「唉,外人都讚諸王或‘敏識衝遠’,或‘學深行直’,或‘雅量寬和’什麼的,其實都不怎麼樣。」符寶托著腮,輕聲說道:「你若嫁過去,真是便宜他們了。」
李毓終於忍不住笑了,輕輕推了下符寶,道:「怎麼這麼說話?」
符寶亦輕笑一聲,都是被她欺負過的,
「你呢?我在家中,都聽聞陛下要你自擇夫婿。」李毓問道。
符寶臉微微一紅,道:「隨便挑個看得過眼的就行了。」
「你想要什麼樣的人?」李毓好奇道。
「至少箭術、騎術要比我強。」符寶脫口而出,然後又補充道:「還要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就像我父當年被匈奴兵圍數重,依然談笑風生,大破賊人。」
「還要有決斷,不能瞻前顧後。就像一一就像高平之戰時,我父力排眾議,
自洛陽東出,斬將破敵,追得靳準狼狽逃竄。」
「最好還有點文采,不過不能寫那些軟綿綿的詩賦,最好像我父罵石勒、劉聰、劉曜的文那般氣勁十足。”
「還有.」
李毓驚訝地看著符寶。
符寶臉更紅了,道:「最後便是不能納妾。阿娘盛年獨守空房,時常中夜起身,長歎不休。忽之間,已是年老色衰,便是父親將她接了過去,卻也不常探望。他一一他妻妾太多了。」
李毓也跟著歎息了聲。
她父親亦有妻妾十餘,好幾個都是天子賜下的,比如劉聰的後妃,甚至都給她添了弟弟妹妹。而她母親隻是以前的洛陽中軍小校之女,卻比不過後來的這些絕色美人,自然鬱鬱寡歡了。
「不過,符寶你這麼找,怕是難喲。」李毓用溫溫柔柔的聲音說道:「陛下乃人傑,氣度非凡。少時來家中做客,偶然見得一麵,我都不敢多看。天底下這種人或許有,但鳳毛麟角,如何能遇到呢?京中那些將校子弟,青樓都逛爛了,
看著就讓人不喜,你彆嫁不出去吧。」
「樹娘你說的是陳有根的小子吧?」符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樂不可支:「他還到我麵前獻殷勤來著。」
李毓聽了,卻有些羨慕地看向符寶,道:「陛下是真的寵你。若換彆家天子,管你喜歡不喜歡,早塞給軍中大將當兒媳了。」
符寶聞言,浮現出些許幸福的表情,
她想起了小時候父親到南陽給她當馬騎的事情,那是心中愧疚想彌補她吧?
兩人一時間竟有些沉默。
良久之後,符寶歎了口氣,道:「我要去廣成澤了。蕙晚還記得你。」
「過了年她也十七歲了吧。」李毓記得這個人。
不愛說話,一本正經,禮儀無可挑剔,從各方麵來說都是最標準的士女,不像她們。
很多時候甚至不知道她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