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意料,陶侃一開始其實是不太願意交換人質的。畢竟陶臻隻是他的侄子,不是兒子。
不過,後來他同意了,原因一樣:陶臻是他的侄子,不是兒子。
犧牲兒子,彆人可能會稱讚你,但犧牲侄子,有可能會被族人戳脊梁骨,這是一個家族凝聚力非常強,且聚居、會食、共祭的年代,陶侃最終半推半就答應了。
而在此之前,鄧嶽其實就已經暗通款曲了。
這種消息沒法嚴格保密,很快就被「有心人」透露了出去,於是整個投降進程不再可逆。
換句話說:沒有回頭路了。
從正月初四開始,陸陸續續有普兵出城,被單獨安置在一個營地,吃上了熱湯熱飯。
於是襄陽守軍最後一絲鬥誌也沒了。
正月初五,感覺自己完全被牽著鼻子走的鄧嶽通過浮橋上了蔡洲島。
蔡家宅院占地極其廣闊,擁有大小房屋數百間,就規格來說超過了很多公卿家庭。
唯一的缺點就是有些老了。
一部分屋舍早在漢末年間就建起來了,百餘年間迭經修,整體仍然顯老。
另一部分則建於曹魏、司馬晉年間,同樣比較老,不過用料紮實,十分考究。
木料取自荊南諸郡,耗費巨大。
磚瓦自己燒製,花費也不在少數。
甚至還從彆的地方開山取石,修築圍牆、門闕、屋舍。
總之,從蔡家大宅的型製依稀可見襄陽蔡氏當年的輝煌。
劉表單騎入荊州,但他入荊州後靠的是誰呢?蔡氏。
曹孟德南下荊州,但是誰幫他說降各地乃至逼迫舊主的呢?蔡氏,
這個家族名聲不好,但底蘊真的深厚,不過現在都煙消雲散了。
上島之時,鄧嶽特意瞟了幾眼。
大群身著明光鎧的武士肅立各處。更遠處還住進了大量騎兵,輕重皆有,四處警戒著。
官員們來往於蔡宅和峴山之間,很顯然,這裡已是臨時行宮,天子駐之處。
穿過重重廊院的時候,鄧嶽甚至能聽到官吏們的談話聲。
「蔣恪猛攻長堤,雖是妙著,可也隻能擊敗周撫,無法徹底全殲。過些時日,其輩再來,防不勝防。」
「他不一定敢來了。年前大破李陽那一仗,斬首不下兩千,周撫有李陽會打仗嗎?」
「可不能如此小瞧彆人。」
「不是我小瞧,打就是了。」
聲音漸漸遠去,鄧嶽卻聽得極為震驚。
李陽是荊州幕府從事中郎,他應該是奉陶士衡之命從側翼攻打梁軍的,
正所謂遠道而來,立足未穩,先給你個下馬威,然而失敗了。
攻打長堤就更有說法了。
江陵不是緊挨著長江,事實上南邊還有堤壩和一片灘塗。江陵城與長江的聯係是通過內河及湖泊,水寨就下在江陵城東的陂池內。
梁軍攻江堤,很顯然是要繞道水軍營寨後方,試圖截斷江陵對外的聯係看樣子周撫與梁人在此打了一仗,周撫敗北。不出意外的話,周長史應該是率敗兵遁入水寨了,就是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這是真打啊,不得江陵不罷休。
不知道轉過了多少曲折連廊,鄧嶽都有些頭暈了,心中暗罵怪不得蔡氏要敗落,一家獨占一個河中沙洲,還建起這麼氣派的宅院,不弄你弄誰?
這個時候,前方出現了密集的箭矢破空聲。
他穩了穩心神,在某座小院圍牆外等了一會,隨後便被引了進去。
邵勳閒看沒事,正在院中考較親兵箭法,並給箭術絕佳者發放賞賜,見到鄧嶽後,上前兩步,將正欲拜倒的他扶起,然後指看正在射箭的親兵們問道:「伯山可還看得過眼?」
鄧嶽仔細看了下,心悅誠服道:「此等箭手,天下難尋。」
邵勳一聽就笑了。
親兵們也看向鄧嶽。箭手?看不起誰呢?我等近戰搏殺技藝也很嫻熟,
甚至可以馬戰破敵。
長槍、步弓、環首刀、重劍、馬、角弓、鉤鐮槍、木梧、長戟、大斧,少會一樣都要被罵死,回去好好練!
鄧嶽不明所以,一時間不敢說話了,
邵勳坐到了一張胡床上,然後指了指對麵,道:「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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