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開平五年(331)十二月二十七日、李成玉衡二十一年,漢豐縣西北的崇山峻嶺之中,雙方前鋒不約而同地接近。
板蠻覺得自己器械精良,祖祖輩輩也是打仗出身的,戰力強橫。
襄陽度支運兵乃河西胡漢健兒,覺得自己民風彪悍,狂野無比,部落衝突時殺得血腥無比,後又接受了經製之軍的訓練,戰力同樣強橫。
至於何倫的三百親兵,一半人從馱馬背上取下鐵鎧,開始列陣。
何奮「謙虛」地讓桓溫來指揮,桓溫則當仁不讓,登高瞭望敵情。
這是一個森林密布的山間河穀。
破敗的山道就位於穀底,旁邊是一條河流。徐耀祖對他說過名字,但他口音很怪,沒太聽懂。
河流水勢湍急,不停切割著兩岸的泥土與石壁,或許最初的河穀就是這麼來的。
天空有太陽,但黯淡得像是個紅色的小火球。
青灰色霧氣在幾乎生長了數百年的林木間遊蕩著,那是自潮濕腐爛的林間升騰而起的,桓溫不太清楚那是什麼,也許是人人聞之色變的瘴氣?
對麵的板蠻土兵已經開始列陣。
桓溫眼尖,甚至看到有人赤著腳踩在苔蘚和碎石上,健步如飛。
他們身上的飾品發出環佩叮當的聲音。
厚實的木盾外麵綁著一層又一層的藤蔓,仿佛吸飽了山間霧氣一般,竟給人一種油光水亮的感覺。
板蠻的刀牌手排出了整整七列縱隊,臨河而立。
最前麵幾排人身上披著鐵鎧,中間的有皮甲,最後則什麼都沒有,他們甚至半裸著胸膛,一點不覺得冷,衣服旁邊隱隱露出各種紋身,以蛇、虎、豹居多。
「沙沙」的腳步聲還在響起。
大隊弩手正在前進,沒有什麼能洞穿盾牌的強弩,有的隻是單人攜帶的小型弩機。
正規弩手的後方,隱有一些攜帶藥弩、吹箭筒的軍土。
他們穿著打滿補丁的麻布粗服,有人拿著箭矢往腰間的竹筒裡插著,眼角堆積著狩獵般的殘忍與狡。
後方又奔來一些人,拿著長矛、大刀等各色兵器,中間簇擁著一將。
將領身旁還有數名腰懸皮鼓的男人,以及扛著大旗的親兵「嘩啦啦——」激流不停衝刷著河岸,梁軍將士們也布好了陣。
何奮頂盔攬甲,帶看三百親兵披甲前出刀盾手高舉著方正厚實的大木盾,盾麵上沒有藤蔓,唯覆蓋著一層鐵皮,上麵布滿著亮的銅釘。
重裝武士踩著河畔腐葉下的軟泥,微微有些不得勁。
綴著紅纓的兜整不斷磕碰著垂藤,甚是煩人。
申士左右兩側上來了一些運兵,總共百餘人。
大部分拿著步弓,少數人著弩機,望山在霧氣中閃爍著寒光。
「嘩啦!」激流中似乎響起了不一樣的雜音。
桓溫沒有回頭,他知道是一些氏羌、匈奴、鮮卑士卒「激活」了自小習練的騎射本事,他們翻身上馬,在崎嶇不平的山地河穀中,小心翼翼地尋找著可以馳射的空地。
齊整的腳步聲響起。
上千運兵手持長槍、刀盾,在何氏親兵身後列陣。
一些步弓手遠遠散開,往一側山林中奔去,試圖尋找最佳射擊位置,側擊敵人。
「呱呱」聲連響,烏鴉再度從山林中驚飛而起,冷冷凝視了河穀中的三千餘人之後,振翅遠去。
「咚咚咚—」雙方的戰鼓幾乎不約而同地擂起。
軍靴、草鞋瞬間動了起來。
藤牌、鐵盾快速前移。
弩機上弦聲此起彼伏,弓弦繃緊聲充耳不絕。
河腥氣、腐爛味、鐵鏽味幾乎同時衝鼻而來。
「殺!」怒吼聲響徹河穀,回蕩不休。
弩矢、弓箭帶著尖銳的嘯音,率先襲至。幾乎一瞬間,雙方的藤牌、鐵盾上便長滿了白毛。
不斷有盾手痛呼倒下,令陣型出現缺口,很快又被後排衝上來的人補全。
雙方軍陣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百步、七十步、五十步、三十步當到達三十步時,步弓手幾乎全員直射,強勁的動能驅動著箭矢,在對方人群中製造著恐怖的殺傷,從遠處望去,仿佛牆塌倒下了大片。
「!」雙方軍陣撞在了一起。
何奮快走兩步,揮舞著沉重的木,勢若千鈞般砸在了一名板蠻的藤牌上,巨大的力量直接將其掀翻,摔倒在地。
「噗!」長類如毒龍般捅刺而出,將藤牌手身後的板蠻刺中。
此人立刻慘呼,大腿血流如注,忍不住跪倒在地。
又一杆長塑刺來,雪亮的塑刃擦過板蠻的喉嚨,鮮血再度噴湧而出。
「呼!」不知道什麼小玩意從耳旁掠過,何奮被鮮血刺激得起了性子,木再度揮舞。
虱結有力的雙臂提供了巨大的力量,木在人群中橫掃而出。
前端的尖刺擦中一人的額頭,立刻血紅一片,額角也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