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從來都不會隨風蕩起波瀾，碧色深沉像是看不清深淺的人心，隻是當有人踩踏在上麵的時候，潭水便不可抑製的波動著。/br人心也是如此，隻有當你去伸手觸摸，才能體會的更加清楚。/br木南山還是以往熟悉的打扮，穿著象征著儒山弟子身份的長袍，隻是看上去似乎比上次見麵的時候清瘦了一些，他在看著李子冀，目光裡有著複雜的神色，很快便恢複平靜。/br“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察覺的？”/br他輕聲開口，聲音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br李子冀道：“從遇見佛門那三位苦行僧開始。”/br他的聲音裡也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和木南山的平靜不同，他的目光裡帶著一些失望。/br木南山點點頭：“的確，想不動聲色的瞞過你實在不容易，你身懷菩薩金身，就算不死者留下的傷勢再重，也早該恢複，之所以一直拖著，就是想引我出去？”/br天已經亮了。/br驅散了夜晚的漆黑卻讓四周多了更難以抹去的陰霾，李子冀並不否認這一點：“不死者追蹤我出現在這裡很正常，可在不死者之後佛門的三位苦行僧就緊接著出現，這就很不正常，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清楚背後一定有人在操縱這一切，何況後來又莫名其妙流傳了我身上擁有無根之地遺留寶物的傳言，我想過是君上，我想過是冥府，甚至我想過是異教，唯獨沒有想過會是你。”/br木南山沉默了一會兒：“你早應該清楚，我們之間的立場注定會如此。”/br李子冀望著他：“我以為我們是朋友，最起碼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都這麼認為。”/br他好似看見了新曆三十一年年節後一同前往落鳳峽的那一晚，看見了站在儒山上二人立誓要扶正乾坤的那一晚。/br人世間最可怕最可悲的就是曾經誌同道合的人反目成仇。/br木南山沉默了更長時間，然後道：“你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始終都會保持冷靜和理智，仿佛天塌地陷也無法動搖你的內心，所以你應該也很清楚，朋友和天下二者比較起來，孰輕孰重，該如何選。”/br李子冀道：“也許朋友和天下這二者之間並不矛盾。”/br木南山道：“這就是我們注定會起衝突的地方，站在你立場上看去並不矛盾的事情，站在儒山的立場上去看就非常矛盾。”/br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各自的目光裡全都帶著痛苦，他們是誌同道合的朋友，他們本是全天下最聰明的兩個人。/br不知道被風從哪裡吹來了一片葉子，掉落在潭水表麵掀起了淺淺的漣漪。/br李子冀再度開口，聲音很輕，帶著對過往的緬懷和遺忘：“我想無論今天我們誰能走出這裡，都永遠不會忘記發生過的事情。”/br山林裡的空氣在黎明時分永遠都是最令人難忘的，就如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深深地烙印進入木南山的腦海之中：“你認為我們兩個誰能走出去呢？”/br李子冀笑了笑：“誰知道呢？”/br木南山的境界隻是第三境，卻偏偏敢出現在這裡，世上最可怕的永遠不是某個強者攔在麵前對你拔劍，而是如木南山這般境界實力雖不如你卻仍然攔在你麵前的人。/br布局謀劃，算無遺策，木南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對誰動手，但隻要他決定動手，那個人大概率就會死在某一處。/br比如...現在。/br“其實我也很想知道，你打算怎麼對付我？”/br李子冀問道。/br他是真的很好奇這個問題，在這無名大陣之中，木南山又能如何做呢？/br木南山的臉上並沒有笑容，他本就是一個不會經常微笑的人，尤其是此時此刻將要與李子冀分出生死，出於大局和理智，他認為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但出於個人情感，木南山沒有一絲一毫為此高興的理由。/br他的眼角甚至因此帶著寞意，然後抬起了自己的左手。/br他的左手掌心亮著微光，淡青色的光，時而又變成其它顏色，細細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幅畫，呈現著繽紛絢麗的色彩。/br四周一切都沒什麼變化，潭水依然是潭水，水岸依舊是水岸，更遠處的山林樹木還在沒有陽光的白晝裡扭曲著乾枯的細枝。/br唯一與眾不同的就是越來越多的葉子不知從何處飄蕩過來，輕輕搖曳，落進深潭裡帶起一個又一個的漣漪然後消失無蹤。/br李子冀已經看懂了。/br他眼中帶著詫異：“畫聖。”/br他現在所佇立的地方，四周一切景象早已經不在那片山脈之中，而是進入到了畫聖所作畫作之中，一個完全由木南山操控的地方。/br木南山將抬起的左手重新放下，解釋道：“在來斬龍山脈之前，我請師叔祖賜了一幅保命的畫作。”/br“原來這就是你的底氣。”/br李子冀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走進來的，他最開始本以為這座深潭才是陷阱所在，現在看來，當他最初時候站在那裡思考的時候，就已經毫無察覺的走進了這幅畫裡。/br木南山道：“雖然因為外麵這座大陣的限製，足以困住滅殺五境的畫作沒辦法帶進來，但隻是四境，應也足夠了。”/br李子冀點了點頭：“這點我倒是並不反駁。”/br他環顧四周，這幅畫作所蘊藏的威力足以誅殺四境修士，李子冀並不能以尋常四境來衡量，同樣的道理，畫聖的畫作也不能用尋常目光去看待。/br“除此之外呢？”李子冀將視線從周遭的一草一木上收回來，重新放到了木南山的身上：“你應該還有其他準備。”/br如木南山這樣的人，一旦準備動手，那就不會給人留下活路。/br尤其是對付李子冀這樣的人。/br木南山輕輕歎息：“畫聖的畫作帶有其意之極的力量，裡麵的人無法與外界發生溝通，所以你不必想著召喚文氣長橋，除此之外....”/br“除此之外，裡麵的人雖然出不去，但是外麵的人卻可以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