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總是會死人的,尤其是這樣注定要分出生死結果的戰鬥,圓能是死去的第一個人,卻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人。
長劍斬下木雕頭顱,帶起的劍光卻並未就此停下,在那片耀眼的璀璨下,李子冀目光冷淡,眼角瞥向了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圓淨。
身後不死者碎屑般的身體已經開始重新聚合,那燃燒旺盛的漆黑火焰仿佛在閃爍著不死的榮光。
李子冀很清楚自己身處畫聖的畫卷之中,再加上自身傷勢本就沒有恢複,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就越是不利,那就隻能用最快的速度讓敵人減員。
毫無疑問,這三位苦行僧是最好的目標。
劍光固然明亮,卻隱沒了鋒銳及淩厲,變得無聲無息,讓人極難察覺,沉默且強大,隻是但凡要殺人,就一定會生出殺意,殺意或濃或淡,在這種時刻是很難遮掩的,尤其是圓淨還是佛門的苦修僧人,對於不祥的氣息感受的也就更加明顯。
他跪在地上,在痛苦中感受到了觸及靈魂的殺意,他隨之抬起了頭,恰好迎上了李子冀那冰冷近乎冷酷的目光,就像那把劍一樣的冷酷,隨即,看見了死在那道劍光之下的圓能。
圓淨猛烈顫抖的身體出現了刹那的僵硬,那張黝黑麵容之上的神色由驚懼化作驚怒!
在這一刻,他完完全全的拋卻了多年來的苦修,拋卻了自己作為一名苦行僧的身份,他甚至放棄了多少年來都堅定不移的信念,以此來換取短暫強大不可磨滅的力量。
僧衣被撕碎成零碎的布條,露出了那堅實如鐵的肉身,多少年的淬煉換取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圓淨的下唇發生乾裂,裂開的傷口看起來就像是一條細線,沒有結痂也沒有流血,隻是變得十分蒼白,難以想象的蒼白,宛如抹了一層白色的粉末。
淩亂。
圓淨周遭的氣息全都變得淩亂起來,無論是他自身的氣還是彌漫在天地之間的靈氣都像是無頭蒼蠅一般亂竄,這些不規則的淩亂甚至影響到了李子冀身上溢散出來的劍光,使得本該閃過的位置發生了偏移。
圓淨的嘴角的血跡還未乾,現在卻越來越鮮豔,他的嘴巴輕輕動著,臉上的痛苦像是在無間地獄之中掙紮,似乎就連張嘴說話這種簡單的動作都需要耗費難以想象的力氣才能做到。
“消。”
終於,圓淨還是從掙紮中吐出了一個字。
就隻是一個字,卻帶起了將一切歸於虛無的力量自口中吐出,然後朝著身前蔓延,所過之處那些紊亂的氣息儘數被消弭於無形,包括那些朝著他不停湧來的劍光。
這是佛門的大乘佛音,類似於儒修言出法隨的力量,這種力量使用起來看上去很簡單,其實卻極其困難,不僅需要堅定不移的信念,還需要承擔開口說出佛音的後果,修為不夠強的人,也許就連一個字都沒有吐出口身體就會被反噬的力量撕扯成碎片。
圓淨已經放棄了多年苦修的領悟,可這種拋棄一切的方式卻讓他內心之中的信念意外變得更加堅不可摧,所以這一個字的的確確成功從他的口中吐了出來。
消融溢散的劍光,消融透體而出的劍意,甚至讓流淌在外的三卷一都如水汽一般被蒸發。
唯一無法被改變的,就是李子冀那始終冷淡的目光,正如他緊握在手中的劍,是任何力量也無法消除的,二者之間有著絕對的差距存在,即便圓淨放棄一切換取而來的大乘佛音,依然無法跨越彼此實力上的差距。
沒有劍光,沒有劍意,李子冀就這麼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踏進了圓淨身前三尺。
很靜,長劍劃過沒有帶起一點聲音,隻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李子冀反手握劍的姿勢已經恢複成正手握劍,這一劍的斬,也變成了刺。
因為大乘佛音消除了一切外放的靈氣,所以這一劍看上去沒有太強大的聲勢,就隻有一個快字,就隻有一個直字。
就這麼刺穿了這片消弭一切的身前空間,筆直的刺穿了圓淨的喉嚨。
“嗡!”
大乘佛音帶來的功效同時消失,被清空的一片空間頓時被四周的力量填充圓滿,發出了類似蜜蜂振翅的詭異聲響。
然後又恢複安靜。
響的突然,停的突然。
李子冀將劍拔了出來,看著圓淨雙手捂著脖子趴在地上費力的掙紮,體內生機迅速的流失乾淨,他這一劍不單單是斬斷了對方的脖子,同時也切碎了其臟腑和經絡。
他握劍的手一直很穩,始終很穩,即便手臂在顫抖著,可手腕以下卻從不會有一丁點動搖。
三位苦行僧,如今就隻剩下了圓空一人。
李子冀正在看著他,這一連串的交手發生的太快,快到了其他人根本沒有辦法插手進來。
“佛陀之死為收迷界之化用而入悟界,既已圓滿諸德,寂滅諸惡。”李子冀淡聲開口,詢問圓空:“當業火燃燒,焚毀軀體,你們三個的身上會留下舍利嗎?”
圓空沒有說話,那張如乾枯樹皮般的麵容在儘力維持著平靜,但那一雙眼眸之中卻早已充滿了痛苦。
李子冀抬手輕輕壓著自己的腹部,先前被木南山洞穿身體所留下的傷口正在快速地愈合,劍意透體,形成了鋒銳的牆壁,將身後木南山操縱畫卷鋪天蓋地席卷過來的攻勢阻擋在外。
他握劍的手臂被炸開的力量波及變形,骨骼破裂透出身體,李子冀的眼中同樣帶著痛苦,但他依然沒有回頭,隻是將折淵劍交換到了左手上,然後側身劈散了不死者突兀出現的身體,揚起的劍氣在畫卷之中無限延伸出去。
一道極深極長的劍痕,在地麵生出。
那並非是留在地麵上,而是留在畫卷外,斬開畫紙的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