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忘不掉自己最初的美好嘛……畢竟他就是在那兒長大的,哪怕現在跑到異國他鄉當了皇帝,有些東西也總是無法忘卻的。”夏奈爾淡然回答。
她的語氣很奇怪,既有點感慨又像是抱怨,甚至還有一點點隱藏著的嫉妒。
但是很快,她又重新恢複了正常,然後又繼續說了下去,“好啦,其實我想讓您幫忙的事情也挺簡單,我這麼一來一回,至少要花費一個月以上,然而這段時間我手頭上的事情可不能停下來,仔細想來,也隻有您最能夠信任和倚靠了,所以我就希望這段時間,您能夠頂替我,接管這些事務。”
“那當然可以,您儘管交給我吧……包括貼身伺候陛下的工作嗎?”愛麗絲笑著打趣。
話出口的一瞬間,她立刻就呆住了。
雖然在婦人之間,從來少不了用葷段子來開玩笑的情況,但是一向內斂的愛麗絲,之前是從不拿這種事開玩笑的,她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脫口而出這種話,瞬間就尷尬得幾乎無地自容。
而夏奈爾也有些呆愣。
她定定地看了愛麗絲一眼,但是最終,她什麼都沒有問,也沒有繼續深究這個話題,隻不過笑著岔開了話題,“哎呀,您說到哪兒去了!陛下身邊怎麼可能缺了伺候的人呢?我隻是承蒙陛下所托,負責了皇室基金的賬目審理,這樣的工作雖然難度不大,但需要高度的責任心和注意力,所以我才覺得您是最合適的人選……”
“嗯嗯,我明白了。”愛麗絲如蒙大赦,於是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清楚了。
此刻她的心裡則在不斷地懊悔,她知道,自己剛剛“東山再起”,太過於開心以至於有點得意忘形了,所以一下子竟然口無遮攔,以至於在這麼重要的人麵前失言。
一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在心裡又不住地提醒自己,以後一定要戒驕戒躁,斷不能再如此輕率了——也就是夏奈爾脾氣好,不然天知道過幾天宮廷內會傳出怎樣的流言……
看到愛麗絲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夏奈爾也鬆了口氣。
“謝謝您,夫人……隻要有您幫忙,我也就放心了——”
不過話是這麼說,但是她仍舊眉頭微皺,顯得有點心事重重。
“您不開心嗎?”愛麗絲忍不住問,“是為了接下來去奧地利的事情嗎?”
“是有點。”夏奈爾咬了咬嘴唇,然後點頭承認,“我還是第一次肩負如此重大的使命,所以有些畏縮和恐懼……”
愛麗絲根本想不到夏奈爾所說的“恐懼”到底是什麼,還以為她隻是擔心自己完不成外交任務以至於丟了臉。
這倒是也很正常,雖然夏奈爾承蒙陛下的抬愛,被冊封為貴族,從此“脫胎換骨”,但是在極度保守的奧地利人看來,她終究不過是那個沒有任何貴族血統的小女仆而已,所以夏奈爾會擔心自己過去受到冷遇和輕蔑,倒是也非常正常。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愛麗絲也開始安慰起夏奈爾來,“您不必為此擔憂,在我看來,您簡直無可挑剔,您有著比我們更加高貴的心靈,那些除了門第之外彆無資本的人,又有什麼資格瞧不起您呢?再說了,您所侍奉的陛下,更是百倍地強過他們這幫蠢材和廢物!您根本就沒有必要在意他們想什麼,隻要儘自己的義務,完成陛下托付的重任就行了……”
接著,她又加上了一句補充,“反正我相信,無論發生什麼,陛下總會站在您一邊的,而且會想儘辦法保護您……”
雖然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愛麗絲的安慰卻“搭上了線”,居然歪打正著,說了夏奈爾的心坎上。
“是的,我也同樣堅信如此……”她用力點了點頭,“陛下會保護我,而我,也會完成陛下所有的期待……這是我的責任,更是我的義務。”
接著,她仿佛是對愛麗絲說,又仿佛是對自己說,“自從我追隨陛下以來,五年的時光已經過去了,這五年是我人生當中最快樂的時光……雖然我飽受過逃亡之苦,雖然我經曆過血光之災甚至差點沒命,但是我仍舊從中感受到了無比的幸福。我此生彆無他願,隻希望能夠讓自己繼續履行這項義務,陛下的身邊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會去,就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直到老得走不動的那天為止。”
“真是何等讓人欽佩的忠誠啊……”愛麗絲忍不住感慨,“既然如此,那您還需要畏懼什麼呢?”
麵對這個問題,夏奈爾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顯然,她確實已經想開了。
“您真的很善於安慰人,夫人。您出身公爵門第,又嫁給了名門子弟,按理說來,像您這樣的人不應該這麼好說話的,無論是在奧地利還是在法蘭西,我都見慣了像您這樣的貴婦人擺足架子頤指氣使的樣子……但我認識您這麼久了,您從沒有這麼做過。”
“也許這是因為我小時候吃過流亡苦頭的原因吧,革命既塑造了您,也一樣塑造過我——很多和我一樣遭遇的人指責過它,但是我卻從不怨天尤人,畢竟比起平民階級曆經千百年的苦難來說,我們這一代人所承受的苦難已經算是微不足道的東西了……”愛麗絲笑著回答。“再者說來,我的婚姻不幸,我為自己選擇的彎路,讓我成為了笑柄,這下更沒有心情去擺什麼架子了。”
“如果當年凡爾賽裡的人都像您一樣,那可能一切都會不同了。”夏奈爾感慨。
“如果都像瑪麗亞公主一樣呢?”愛麗絲反問。
“那可能斷頭台還不夠用吧~”夏奈爾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那如果都像蘇菲王妃那樣呢?”愛麗絲冷不丁地又問。
“那當然……”夏奈爾差點脫口而出。
但笑著笑著,她的臉色突然有點不對勁了,於是強行停頓了下來。
“您突然提起她做什麼呢?”
“抱歉,我也隻是突然聯想起了她而已,畢竟她和瑪麗亞公主不是雙胞胎姐妹嗎?而且您之前也肯定和她有舊交情。所以一下子就忍不住好奇了。”愛麗絲微微頷首像是在道歉,但是卻還是用探尋的視線看著夏奈爾,“話說,您這次去奧地利,肯定也是要見她的吧?”
“是的,那當然了……”夏奈爾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否認這種昭然若揭的事實,於是痛快地承認了下來。“陛下還有話要托付給我,讓我轉達過去呢……當初他們兩個人關係很好,陛下承蒙了她許多照顧。”
雖然艾格隆已經把自己和蘇菲有私情、並且生下私生女的事情告訴了艾格妮絲,但是艾格妮絲性格方正,哪怕對愛麗絲她也沒有透露,所以愛麗絲並不知道這其中的經緯,不過憑借著這些蛛絲馬跡,她自己大概也猜到了一些端倪。
當然,猜到歸猜到,她怎麼也不可能想到,一向冷酷而且精於算計的陛下,居然有這麼大膽(或者說這麼感情用事)的時候。
“那就祝您一路順風吧……不管彆人怎麼想,但是想必,看到您的時候,她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是啊,她肯定會的。”夏奈爾也篤定地回答,然後欠了欠身,和愛麗絲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