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修斯。
她百無聊賴。
監視項圈的功能和特性已經在她醒來之後沒多久便被她摸透,隻要她的攻擊沒有超過範圍、並且不打算離開這棟屋子的特定房間,那麼這個不知道誰做的可惡東西就會一動不動地躺在她突出的鎖骨上方,而當它開始工作的時候,她心有餘悸地回想起那突然降臨的可怕的純黑與絕對寂靜——儘管隻是三十個呼吸,但對她來說就像是過了三百個恒星年那麼久,再晚解除一秒鐘她都覺得自己會開始發瘋。
因此現在她隻是在這兒假作安靜地等待著她監護人的歸來。
頂替他崗位的這個猴子無聊透頂,甚至在發覺她想要追問之後便不在同她多說任何一句話。
盧修斯。
她在舌尖上無言地反複咀嚼這個名字。
從原始的字節到過於粗糙簡單的含義,她突然來了一時的興趣,這個名字在他的族群中或許有其意義,是什麼呢?
她在頭腦中剩餘的知識與記憶深處摸索著,忽略在翻找過程中她水腫的肌肉壓迫神經帶來的痛疼。這種程度的痛苦確實有助於她的健康,她沒撒謊,但她吸收的痛苦原本是不可能足以讓她恢複的,她的恢複實質上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從她監護人的烹飪作品中吸收到的那些調味品般的情感。
但她發現當她在腦海中搜索與盧修斯這個名字相關的內容時,她的記憶碎片更多地為她展現的是她曾經如何精確地攻擊、分割任何能動彈的生物,並將攻擊和殺戮這一行為提升到了令觀者為之沮喪乃至內臟顫抖的藝術的程度,太多了,她甚至因為看到太多輕易的勝利與被她踩在腳底的失敗者而感到一絲無聊的厭煩。
不過幸好,在她徹底失去興趣以及她的頭因為這種吸引人的痛苦嘗試而變得更加痛到她想要停止之前,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是來自某個被捕獲的、為饑渴之神所效力的這些蠻猴戰士的一員曾經留在科摩羅的記錄。
這些投向饑渴女神的原始人在背叛了自己的主人之後卻依舊自稱為那腐屍皇帝的兒子,她個人認為這應當是一種刻意的嘲弄與譏諷,雖然她也覺得這有點幼稚,但這不是重點。這本冊子似乎是夾在某些送給她的禮物中的薄冊,她曾經在無聊的時光中順手翻閱過一眼,隨後便將這種有關下等種族研究的內容丟開到了一邊。
但現在剛好用得上。
她找到了最符合她所知的記憶畫麵,並迫切地翻動起來。
盧修斯。她第三次在心裡默念。
Lucius。
LUCIUS。
三個音節,從嘴唇頂到上顎,再到舌尖滾下喉嚨。
不知何人詳細記錄的古老知識對源頭的拚寫法的追溯告訴她,這個名字來自猴子們發跡星球的某個已消亡文明所使用的字符,據說其詞根原意為“光明”或者“照亮”。
非常諷刺,因為她覺得這隻英俊的猴子除了那閃閃發亮的眼睛與笑起來會發光的牙齒外沒有任何東西與這兩個詞彙沾邊——或許其他人並沒有感覺,但對敏銳如她這般的天生殺手來說,那對紫色眼睛後麵被她所未知的力量囚禁並隱藏了某種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她不明白那是什麼,但作為一個黑暗靈族之中絕非弱小之人,她很清楚兩點。
其一,她想要的東西一定能得到。
其二,等她的傷勢恢複之後,她有如此達成願望的實力。
“盧修斯。“她低聲呢喃,這是今天她第六次在口中重複這串音節。
監視項圈依然靜默地躺在她的肌膚上,冰冷的金屬頗有分量而死氣沉沉,隻有她肌膚的熱度將它溫暖,她的臨時監視者站在門口,他的動力甲伺服馬達發出或許這些猴子還有他們用自己同類的腦袋做成的思考回路並不覺得她這種念誦他人姓名的行為有什麼大問題,也或者它們判定這隻是俘虜在百無聊賴時候的刻板呢喃。
但如果看到她如此行事的是一名從小在廝殺中渡過的科摩羅巫靈教派成員,那就一定不會對這樣輔助進入冥想的念誦方式感到陌生。
那些隨音節墜落的記憶殘片開始在她麵前如靜默的劇本般閃過、顯影、依次翻開,將更多來自那本記錄的內容在她的腦海中呈現給她看——盧修斯,被那些饑渴女神的侍奉者們在靜電噪音中呢喃其名字的、黑暗王子的神選冠軍。
盧修斯,奪魂者,鳳凰大君的冠軍,天才的劍客,被歡愉之主賜福之人,無法回頭的不死者,永遠在走向墮落途中之人。
據說任何殺死他的人都會很快從自己的皮膚下聽見他的笑聲。
他的笑聲?她眩暈地思考著,但她天賦的本領讓她懸浮在了浩瀚之洋的水麵上。
她似乎還沒有聽到過他的笑聲……
黑暗王子的侍女們是如何對嬉高奇的行者們稱呼他來著?
……無瑕之刃與不滅之劍。
……為什麼會有兩個不同饋贈的稱號?
她在守密者揮動的輕紗與醜角劇團的戲劇之舞中轉身,那些服務於笑神的同族似乎對她極為忌憚,他們在她四周跳躍、舞動、但她能看懂,他們正在演出的戲劇舞蹈都在為她服務。
所以在這一場盛大的戲劇中,她是女主角。她當然是了。她是絕對的主角。
她不屑地看著他們,從他們的舞蹈中挑出無數大大小小的破綻。
太弱了,假如她原本的護甲和武器還在,她自信能把這群家夥全部變成……變成什麼?
你在找他?
有人輕輕在耳畔問她,你在找的是他嗎?
綠金色的眼睛與紫色的眼睛一晃而過,色彩與時空一起瘋狂地旋轉。
接著她發覺腳底踩著觸感熟悉的沙土,而她自己正盯著一對渾濁不堪的眼珠,從那被徹底劃爛的臉孔上扭曲地咧到耳根的無唇利齒微笑之間,一條充滿下流意味而貪婪地觸手般的長舌正朝她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