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赫魯德人的天賦能力將這個事實從幾百年後或是幾千年後赤裸裸地拖出來放到了他們眼前。
也就是說。
在“時間”這樣超凡脫俗的永恒武器麵前,帝皇的天使與普通的凡人的距離和階級,被無限地拉近了。
這讓他們之中最為沉穩而具備思考能力的那些人忽然開始變成了哲人。
因此他心裡知道佐蘭軍士說的都是對的,他也知道佐蘭會這樣絕望地來找他說了這麼久是為什麼,但他依舊要決定給他一個非常抱歉的回答。
佐蘭作為資深軍士帶領著他自己的隊伍,丹提歐克曾見過他們,知道那是一個成員健康、強壯且各有所長、分工合作很完美的精銳小隊。
他們在七個月前有滿員的二十個人,但今天他在頭盔中的生體標記中隻看到了六個表明存活的綠色符文還在佐蘭的名下閃爍。
“你深受佩圖拉博的喜愛,戰爭鐵匠。”老兵的聲音中有著罕見的乞望,“或許你去和原體說說,他會聽的。”
丹提歐克深深吸了口氣,這讓高爾基斯上乾燥的冷空氣侵入了他的氣管深處,他更想咳嗽了,他的喉嚨癢得幾乎無法忍受。
但他忍住了,他緩緩地回答佐蘭軍士。
“繼續堅守。”他一字一句地說,話語中的堅定和不容置疑與他的基因之父如出一轍。“佩圖拉博要的是勝利,我們不能後退。”
老兵的麵容劇烈地扭曲起來,憤怒和其他情緒混雜在一起是如此外顯,讓他看起來下一刻就會拔出他的爆彈手槍,但他沒有,他舉起手,放在胸前,向自己的長官行了一個軍禮。
“如您所願,戰爭鐵匠。願您心如堅鐵。(IRONWITHIN)”
“也祝你身披鐵甲(IRONWITHOUT),軍士。”
隨後佐蘭軍士沉沉地離開了,明顯帶著一種被消磨了的憤怒情緒。
丹提歐克知道這是什麼,因為這場毫無獲勝可能又毫無實際意義卻不斷地吞噬掉他們熟悉的戰友、取之以快速補充的新人的戰爭,他們已經失去了有感情地對待他物的能力,不止對戰爭,也是對人類的,當你的戰友被補充進你的小隊,而他可能活不過第三天的時候,即使心智頑強如阿斯塔特也很難不用一種數據化的眼光去看待他們。
——否則他們會瘋掉的,作為他們的指揮官更是如此。
丹提歐克在內心幾乎要因為他們目前的這個境地而責怪佩圖拉博了,卻又忍不住想到作為指揮更多鋼鐵勇士守在這條防線上的總指揮官,佩圖拉博會不會也有同樣的心理壓力?或者……更嚴重……?會嗎?
他覺得會。他為此偷偷地為他的父親感到憂慮,甚至很接近擔心他。但他如今並沒有被提升到他的禦前,他不應該擔心他,更不敢挑戰他,佐蘭有一點說錯了,即使是他也不可能動搖佩圖拉博,因為他深知鐵之主的性情有多麼喜怒無常。
他的眼角捕捉到高爾基斯那遙遠、寒冷的恒星們滑向地平線的微弱餘光,這意味著夜幕馬上就要降臨了,赫魯德人的下一波攻勢又將要開始,今天晚上過後不知道他的大營還能活下來幾個戰士?
他的思緒不可避免地滑向第51遠征艦隊地其他部分,查爾克斯連長在星峽另一側,高爾基斯對麵的那顆星球上駐守,而他們之間是戰爭鐵匠考爾孔的部隊,他們二人之前都會定時向他報告赫魯德人的動向,但丹提歐克已經有幾天沒有收到這兩處傳來的任何新的彙報了。
或許這就是他們所有人的結局,戰死或是老死在這個荒涼而數百年內都會默默無聞的星球上,直到佩圖拉博或者泰拉達成他們的目的,或許還有更糟糕的,但丹提歐克已經不願意再去細想它。
突然,他聽到一連串腳步聲在風化嚴重的灰石城牆下急促地響起。
丹提歐克警覺地拔出武器。
佐蘭軍士的臉又一次在城垛的台階上出現了,但與他離開的時候不同,這次這張已經跨入老年的臉上充滿了振奮的希望,這在這幾個月來可真是彌足珍貴。
“戰爭鐵匠!”他高興地喊道,“我們可以撤退了!”
“什麼?”丹提歐克眨著眼。
“我們被允許有序撤退了!”佐蘭的臉上喜悅怎麼都遮不住,同時丹提歐克可以聽到整座要塞中忽然被點燃的熱情。“我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該死的被詛咒的地方了!”
“誰?誰允許我們撤退的?”
“是佩圖拉博——是基因原體!是我們敬愛的原體下達的直接命令!”佐蘭跑過來一把拉住丹提歐克。
“快一點!戰爭鐵匠!馬上夜幕就要降臨!赫魯德人很快會開始行動,我可一秒鐘都不想在這裡多待了,讓我們趕緊上風暴鳥吧。”
他頓了頓,“……反正現在風暴鳥的空餘座位肯定足夠我們所有人帶著重要設備和文件立刻離開的了。”
一股酸澀和著癢意再次湧入丹提歐克的喉頭。
這一次,他沒有再用力忍住這股感覺。
第51遠征艦隊和第十四大連的戰爭鐵匠開始一邊跟著老兵飛奔向中央控製塔,一邊佝僂起身子,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幾乎咳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