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微微鞠躬向沙皇見禮,轉眼他便看見了桌麵上一整套繪製著英國鄉村風景畫的瓷盤:“這是……又是威士忌,又是韋奇伍德的餐具,您真是費心了。”
尼古拉一世看到亞瑟發現了他的精細安排,心情有所好轉:“您的眼力真好,確實是韋奇伍德的瓷盤。我的祖母很喜歡韋奇伍德的瓷器,她幾乎每年都會向韋奇伍德下訂單。雖然大夥兒常說薩克森的邁森瓷器才是貴族的象征,但是我的那位老祖母在瓷器上唯獨偏愛英國貨。”
亞瑟聽到這種皇室趣聞,考慮到自己的身份,自然要出來替英國製造站台:“葉卡捷琳娜大帝在這方麵很有品味,而且也非常具備勤儉持家的智慧。正如您所說,近一個世紀以來,大夥一直以邁森瓷器為行業標杆。但在我看來,邁森瓷器之所以備受追捧,無非是因為傳統生產方式導致其產量稀少,是物以稀為貴的心態在作祟罷了。而韋奇伍德的優質瓷器,則很好的印證了一個說法——英國的製造業是麵向大眾的,而不是單單麵向有錢人的。”
亞瑟仔細的打量著這套瓷器,看見瓷盤邊緣用於裝飾的青蛙頭,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這該不會是那套青蛙瓷吧?”
尼古拉一世頗有些驚訝:“你知道這套餐具?”
亞瑟輕輕點頭道:“說來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倫敦訂購韋奇伍德瓷器的時候,他們曾經向我推薦過他們的招牌產品——女王牌瓷器。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有兩位女王都在他們那裡訂購過產品。其中一套是我國的夏洛特皇後訂購的奶黃色茶具,另一套便是您祖母訂購的這套952頭的青蛙瓷了。據他們說,當年這套青蛙瓷剛剛燒製出來的時候,他們還利用了大眾的好奇心,打起了廣告。”
尼古拉一世好奇道:“他們怎麼打的廣告,登報?”
“不。”亞瑟拐彎抹角的恭維道:“韋奇伍德公司把這套女皇瓷器專門拿到倫敦展出,而且參觀還需要買票。可即便如此,由於這套瓷器頂著‘葉卡捷琳娜大帝專供’的名頭,來參觀的人依舊絡繹不絕。展出結束後,女王牌瓷器的名頭也在不列顛徹底打響,這使得他們的產品身價倍增,簡直可以說是供不應求。”
聽到沙皇的名頭在英國居然如此的受尊重,這不由得極大滿足了尼古拉一世的虛榮心,因為莫斯科大火導致的糟糕心情也跟著大為好轉。
尼古拉一世甚至有心和亞瑟開起了玩笑:“這種事情,也就隻有英國商人想得到了。不瞞您說,我有時候會私下向上帝祈禱,如果我國的商人能有英國商人一半的智慧就好了。”
亞瑟同樣打趣道:“或許您還應該再加上一個願望,必須得讓彼得堡和莫斯科的市民們擁有倫敦市民一樣愛好湊熱鬨的脾性。彆說是沙皇瓷器這樣的傑作了,就算讓他們發現街巷裡有兩條狗在互相撕咬,他們也得為此嚼上一天的舌根,甚至還要為了狗的輸贏打賭。”
尼古拉一世感歎道:“不論怎麼說,英國貨現如今簡直充滿了歐洲王室的各種角落,比如說,我的兄弟,比利時的利奧波德。我聽彆人說,他還隻是個安哈爾特小王公的時候,他那個沃利茨鄉下的小莊園簡直被設計成了小英格蘭,從非常英式的花園,到非常英式的框格窗和非常英式的新古典派房間。他甚至還給韋奇伍德的陶瓷產品專門留出了一處完美的擺放之地,歌德都為此數次專門造訪過他的居所。”
亞瑟趁機向沙皇推薦道:“其實不單單是瓷器,您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派人去我國的謝菲爾德看看,那裡生產了不列顛全國九成的刀具,置辦幾套用於後廚再好不過了。”
尼古拉一世望著這位突然化身為推銷員的文化參讚,隻覺得既欣賞又好笑:“隻為了幾套刀具便派人專門跑一趟還是浪費了。不過,如果他們那裡能鍛騎兵刀的話,我倒是願意考慮一下。”
“騎兵刀?如果您是這麼想的話,我覺得伯明翰是最好的去處。”亞瑟笑著應道:“各種工具、各式各樣的鎖、槍械、劍以及家用五金器具,全都是伯明翰產的。不瞞您說,您應當知道我在倫敦塔下吃了一顆槍子兒吧?那顆子彈同樣是伯明翰貨。”
“嗯……”尼古拉一世撇著嘴打趣道:“或許達拉莫伯爵應該考慮把商務工作也交給您,恕我直言,您在商業上的天分並不輸給文化藝術。我聽說,您在倫敦是開報社的?那份《英國佬》就是您手下的產業?”
亞瑟聽到這裡心裡咯噔一下。
沙皇知道《英國佬》是他的產業,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如果沙皇知道《經濟學人》也是他名下的拳頭產品該怎麼辦呢?
畢竟,《經濟學人》上可是曾經刊發過波蘭流亡者領袖恰爾托雷斯基親王的政論,而且還幫著波蘭起義期間還幫著波蘭人說了不少話呢。
亞瑟笑著開口道:“我確實是《英國佬》的股東之一,不過我不是占股比例最高的那個,在我之上的還有迪斯雷利先生和羅斯柴爾德家族。”
“羅斯柴爾德?”尼古拉一世聽到這個名字略微驚訝,不過倒也沒有震驚太久,畢竟在英國做生意與羅斯柴爾德有聯係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他轉而像是行內人一樣神神秘秘的發問道:“羅斯柴爾德……內森那老家夥該不會又是在替威靈頓公爵代持股份吧?”
顯然,沙皇了解羅斯柴爾德身為威靈頓公爵錢袋子的關係,無論是半島戰爭還是滑鐵盧,公爵的軍事成功背後都有羅斯柴爾德冒著巨大風險幫忙兌換金銀貨幣以及采購軍需品的身影。
對於亞瑟而言,沙皇主動往威靈頓公爵那邊想自然再好不過了。
他可不想單獨背上‘波蘭同情者’的名頭,他更願意讓沙皇把刊載波蘭文章理解為英國政府的授意。
亞瑟含糊其辭道:“關於這一點,我並沒有收到明確通知,至少在每次召開董事會的時候,我看見的都是羅斯柴爾德的代表而不是公爵閣下的代表。”
在沙皇看來,不否定就等於肯定,況且他從來不相信英國政府會完完全全的將新聞自由如實貫徹下去,權力階層在報紙雜誌中持有股份簡直再正常不過。
亞瑟抿了口琥珀色液體,煙草與焦木頭的氣息在舌尖炸開,嗆鼻的氣味逼得他連連咳嗽。
如此反應逗得沙皇嘴角上翹:“您喝不慣威士忌?”
亞瑟拿起餐巾擦拭著口鼻:“蘇格蘭人和愛爾蘭人可能會喜歡,但我是個英格蘭人。在酒水的選擇上,我比較偏愛與先王喬治四世一樣的選擇。”
“是嗎?”尼古拉一世切開一片小牛肉:“我的兄弟的品味如何?我聽說他在享樂方麵頗有心得。”
亞瑟放下餐巾道:“先王嗜酒如命,晚餐的時候,通常會喝兩杯熱麥芽酒,吃幾片吐司。隨後是三杯紅葡酒,外加草莓。之後一邊捧著一邊橫在躺椅上來一杯白蘭地。哪怕是病情最嚴重的時候,服藥之後,也要再喝三杯波特酒外加一杯白蘭地。”
尼古拉一世聽得直搖頭:“我覺得葡萄酒倒還沒有什麼,但是草莓和麥芽酒混在一起,就算是頓河馬也受不了,你們應該勸勸他的。”
“我當時也是這麼說的。”亞瑟無奈道:“但是阿巴斯諾特夫人告訴我:這些都是他要的,他是國王,誰能攔得住他呢?在喝酒這件事上,彆說是宮廷侍從了,就算是威靈頓公爵出馬,國王也是照喝不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