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警察總署正位於莫斯科最繁華的那條街道上——特維爾林蔭大道。
說起這條街道,它就如同彼得堡的涅瓦大街,特維爾林蔭大道就代表了一切。
果戈裡有篇稱頌彼得堡涅瓦大街的文章,這位素來抱怨彼得堡的女子學院教師一談起這條繁華街道,就好像忘卻了痔瘡對他的折磨,轉而琢磨出了生活的美妙。
——不僅年方二十五歲,蓄有漂亮的唇髭和身著精心縫製的禮服的年輕人為它所傾倒,即便是滿腮蒼髯、腦袋光如銀盤的老年人也對它情有獨鐘。而淑女們呢!啊!淑女們對涅瓦大街就更是青睞有加了。又有誰不鐘愛這條大街呢?隻要一踏上涅瓦大街,一種遊樂氣氛便撲麵而來。
——退伍的老兵,穿著又笨重又肮臟的皮靴,踩在花崗石的路麵上仿佛哢嚓欲裂。少婦足登小巧玲瓏、輕捷如煙的女鞋,就像向日葵跟著太陽轉似的,不停地轉動著小腦袋去看那五光十色的商店的櫥窗。滿懷升遷希望的準尉挎著鏗鏘作響的軍刀,在地麵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他們都遷怒於這條大街,蹬著或重或輕的腿勁兒。
雖然不是同一座城市,也不是同一座街道。特維爾林蔭大道比之涅瓦大街,少了些西方化的市儈現代感,但卻多了一抹傳統俄國的文化厚重感。
當然,這裡也不會缺少涅瓦大街上那鱗次櫛比的商店,更不會缺少被果戈裡大加稱讚的光彩照人的各色美人。
如果您來到這兒僅僅隻是為了一飽眼福,是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那莫斯科顯然是比彼得堡更好的選擇。
對於彼得堡,這座城市是彼得大帝以歐洲為標杆建立的模範城市,然而對於這樣一座並非自然形成而是人為建立的城市,彼得堡整潔、體麵、現代化,然而這座城市的‘班味兒’實在是太過濃重了。
他不僅僅是一座城市,更是一座軍事要塞,駐紮了大量部隊的大軍營,從地方政府彙聚而來的精英官僚的工作地。
在早上六點到九點,下午五點到晚上九點,這是彼得堡最為熱鬨的時間點。
然而其餘時刻,在那些上班時間,即便是生意最火爆的商店也是門可羅雀。
而這樣的特色也決定了這必然是一座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的城市,彼得堡的美人不少,但是無家無室、正在服25年兵役的大頭兵顯然更多。
至於莫斯科?
莫斯科的生活方式固然相當保守,然而卻更加接近俄羅斯人的習慣,而不是彼得堡的官僚做派。
莫斯科的貴族宅邸很像是一座小型的莊園。
彼得堡那樣小而窄的官房公寓很少見,莫斯科的房子都大而寬敞。由於經常舉辦大型的娛樂活動,所以許多房子中央還帶有一個用作農場的大型庭院,關著牛和各種家禽,留有一片菜地和用來儲存食物的小棚屋。
在一些豪宅裡,甚至還設有一排排溫室,用來種植從外國引進的冬季水果。
跟彼得堡那些正式莊重的宮殿比起來,莫斯科的宅邸是舒適和有家庭味兒的,甚至帶有幾分布爾喬亞的味道。
帝國風格在彼得堡主要體現為宏偉的公共建築,在莫斯科則通過貴族私人生活空間中富麗堂皇的裝飾和家具展現。
莫斯科警察總監齊恩斯基的宅邸就位於距離莫斯科警察總署不遠的地方,這處靜謐的貴族居所在晨霧中安靜的棲息著,然而馬蹄聲卻打破了這風景畫般美好的寧靜。
莫斯科的晨霧在哥薩克馬刀的劈砍下裂成絲絮,六匹頓河馬噴吐的白氣凝成冰晶,在警察總監宅邸的鐵藝大門前織就蛛網。
幾名哥薩克騎兵胸前的雙頭鷹徽章被擦得鋥亮,鑲狼毛領的猩紅鬥篷被寒風吹得微微抖動,遠遠看起來,仿佛這一身行頭剛從保羅一世的棺材上揭下來似得。
被幾名騎兵夾在中間護衛的是一輛走的很慢的黑色馬車,結冰的路麵使得拉車的栗色母馬舉步維艱,馬車夫小心翼翼地扯著韁繩,絲毫見不到往常俄國馬車夫狂野飆車的不羈風範。
他生怕一個急轉彎便會使得車廂裡那位斷了三根肋骨的洋鬼子外交官被再次送進醫院。
忽然,拉車的栗色母馬突然在冰麵上打滑,發出一陣嘶鳴,六名哥薩克騎兵的佩劍頓時鏗鏘出鞘,驚飛了樹冠上的一片寒鴉。
馬車緩緩停下,布萊克威爾剛剛推開車門,領頭的哥薩克隊長立馬翻身下馬前來攙扶亞瑟下車。
“大人當心!”衛隊長科索夫上尉的呼喝裹著伏特加酒氣,他指著那匹甩著尾巴的栗色母馬道:“這畜生曾經踢死過好幾個波蘭人!”
“無妨。”亞瑟的鹿皮手套撫過馬鬃時順勢抹去鬃毛間的凍血:“貴國的頓河馬都像獨角獸炮般剛烈,倒是比不列顛的挽馬有趣得多。”
他瞥見科索夫上尉鼓囊的褲袋,裡麵露出了半截法國白蘭地酒瓶。
科索夫上尉注意到了亞瑟的視線,他低頭一看,頓時尷尬的摸著後腦勺道歉:“大人,您也知道的,這鬼天氣,弟兄們總得找個法子取取暖。”
亞瑟擺了擺手,他開了個玩笑道:“能理解,這天氣縱然是派個虔誠的教士來,他也得灌上幾口烈酒才能在上帝麵前張開嘴。這一路上,有勞您的護送了。亨利,你待會領著科索夫上尉和他的幾個兄弟們去前麵那家法國餐廳休息,他們家的菜色還不錯,尤其是那道馬倫哥燉雞做的很有水平。至於賬單,你告訴老板,讓他掛在我的名下就行了。”
“明白了,爵士。”布萊克威爾微微躬身,伸出白手套微笑道:“科索夫上尉,待會兒您和您的下屬們跟著我走就行了。”
科索夫上尉聞言止不住的笑,他忙不迭的上前攙住亞瑟的胳膊:“爵士,您……您真是有心了,來,您慢點兒。”
齊恩斯基宅邸的青銅門環上還凝著霜花,還未等亞瑟走近,便看見一位裹在銀鼬皮鬥篷裡的夫人已在仆人的攙扶下如春汛般漫下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