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痛苦地道。
他當然恨不得殺死“暗武”的人，但他是“活人拳”，堅守了一輩子“活人拳”的信念，要他殺人，哪怕是殺“暗武”，他也做不到啊。
絕先生冷冷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不把他們當人不就可以了嘛，還是說，你對‘暗武’這樣的惡魔都還心存憐憫？”
不把對方當人，這樣殺了他們也不算殺人？
這樣的話等同於自欺欺人，放在平時，老人是一點都不會聽進去的，但是現在，在高壓下和“暗武”連續作戰，又親眼目睹多名同伴被殺，再加上被絕先生勾起對“暗武”的仇恨，多番綜合之下，將“活人拳”當做畢生理念的老人居然開始認真思考絕先生說的話了。
看到對方臉上顯露出的猶豫，絕先生嘴角露出微不可查的笑容。
在東瀛武術界，“活人拳”、“活人劍”不是地位最高的一群人，但絕對是道德地位最高的一群人。
之前東瀛在整個亞洲四處殖民侵略的時候，“殺人拳”、“殺人劍”作為侵略戰爭的急先鋒，在東瀛備受尊敬，享有崇高地位，自然的，當東瀛戰敗之後，“殺人拳”、“殺人劍”亦隨之倒台，不說淪為過街老鼠，但也差不太多，而一直以來和“殺人拳”、“殺人劍”唱反調的“活人拳”、“活人劍”被抬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
當然，當時抬出“活人拳”、“活人劍”隻是出於政治需求，東瀛需要讓其他國家以為東瀛是個愛好和平的國家，所以轉而推崇起“活人拳”、“活人劍”，等到這個政治需求過去之後，“活人拳”、“活人劍”就被短暫左轉又很快右轉的東瀛政府束之高閣，不過就算如此，在明麵上，“活人拳”、“活人劍”的地位還是很高的，屬於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點隨地大小便的那種。
而這一情況，隨著“活人拳”、“活人劍”的逐漸式微，不僅沒有改變，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那些“活人拳”、“活人劍”的武術家成為了武術界中“聖人”一般的存在，打得罵不得。
所以，像現在這樣，把“活人拳”的武術家罵得連還嘴都不能的場景，這恐怕是戰後的第一次。
成為戰後痛罵“活人拳”的第一人，絕先生自然無法不得意。
真是想不到，他居然也有可以指著那些“活人拳”的頭痛罵，而對方還隻能就這麼受著的時候，虧他之前還嫌近衛議員的要求麻煩，現在看來，倒是可以做下去。
昨天晚上，近衛議員要求絕先生配合他演一出戲，戲的內容就是讓絕先生去救那些快被“暗武”刺客殺死的“活人拳”、“活人劍”的武術家，並且在救人的時候，順手把攻擊的“暗武”刺客打死。
一開始絕先生是不答應的，救他們做什麼，他來這裡的目的，不就是把那些“活人拳”、“活人劍”的餘孽給全部清理乾淨嘛，之前救人，那是為了取信於他們，之後就沒必要特彆顧著他們了，讓他們被“暗武”的殺手殺乾淨不好嘛，還省得他動手。
但是近衛議員卻另有計劃，他對絕先生說，他想要讓那些“活人拳”、“活人劍”的手上都沾上人血，這樣的話，不就證明了，“殺人拳”、“殺人劍”才是東瀛武術界的正統嗎！
對於近衛議員的提議，絕先生實際上並不在意。
他不是“暗武”培養出的武術家，不是純正的“殺人拳”，對於“暗武”那條“殺人拳”、“殺人劍”的理論也不以為意，他信奉的是“拳即是權”的那套道理，加入“暗武”也是想要借“暗武”的勢力得到他夢寐以求的權力。
但是“暗武”的人卻不這麼想，在知道近衛議員的計劃之後，“暗武”方麵，無論是“一影九拳”還是“八煌斷罪刃”都表現出了非常強烈的興趣。
作為以“傳承”和“理念”而集結起來的武術家聯盟，“暗武”對於理念之爭是非常看重的。
這麼多年來，“殺人拳”、“殺人劍”可以說是受夠了“活人拳”、“活人劍”的氣，試問誰長期被人站在道德的至高點隨地大小便，都會憋一肚子氣，若是能借此打擊“活人拳”、“活人劍”的氣焰，讓他們知道，“殺人拳”、“殺人劍”才是武術界的正統，那不是比單單殺死他們要來得更加解氣？
於是，“暗武”方麵讓絕先生務必全力配合近衛議員執行這個計劃，絕先生雖然有心拒絕，隻是他剛加入“暗武”，寸功未立，這時候也不好多說什麼，隻能順著“暗武”那些人的意思來，原本以為會是個辛苦的工作，但是現在看來，倒是頗為有趣。
老人自然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而客廳裡其餘武術家在聽了絕先生的話後也陷入了沉思。
他們都是一路堅守“活人拳”、“活人劍”的理念過來的，自詡意誌無比堅定，但問題是，在這種生死關頭，隻要自己稍微手下留情，就會使自己乃至自己的同伴遭殃，試問，他們還必須遵守“活人拳”、“活人劍”的理念嗎？
如果隻是為了自己的話，他們中有的是人可以豁出去性命不要，也要堅守自己的信念，但問題是，在這裡的可不隻是他們自己，還有很多和自己誌同道合的夥伴，有的更是相識多年的戰友。
鷹司勝介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老友久賀館彈祁，這位老友是他找來的，他是孤家寡人一個，無親無故，但是久賀館彈祁還有個孫女在家等待他，雖然久賀館彈祁自己做好了舍身成仁的準備，可他就真的能夠看著久賀館彈祁被人殺害嗎？如果真到了生死關頭，在久賀館彈祁的生命和敵人的死亡之間非要讓他做出一個選擇，他會怎麼選？
這一刻，鷹司勝介遲疑了，同時，他竟然生出幾分慶幸。
幸好，我們這裡不是都是“活人拳”，有這位絕先生在，他可以替我們殺死那些被我們打倒的敵人。
這個想法一升起，鷹司勝介猛地冒出一身冷汗。
什麼時候，他的“活人拳”理念變得可以這樣自欺欺人？那些被他們打倒的人，哪怕親手殺人的人是絕先生，難道就不能算是他們殺的嘛？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不還是算他們殺了人？
更甚至，之前絕先生為了救老人而殺人，那麼那個被殺的“暗武”刺客，他是不是應該被算在老人身上，老人已經違反了他們“活人拳”的理念？
一下子，鷹司勝介陷入了“活人拳”的道德困境，而和鷹司勝介同樣想法的人，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