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野再次落在後頭。
他騎在馬上,遠遠看著況掌櫃一家與親人團聚的溫情場麵。而他沒有上前湊熱鬨,因為他要走了。
當他帶著兩架馬車駛入了鵲靈山地界,季顏便與他指明了前往鹿鳴山的去路。如今已抵達鵲靈鎮,親手將況掌櫃一家送至親人的麵前,他的護送之行就此圓滿,到了他該離去的時候了。
於野掉轉馬頭,驅馬慢行。
而他雖然不想驚動況掌櫃一家,卻還是有人提醒了況掌櫃。
“於野——”
於野勒住馬韁,轉身回望。
隻見況掌櫃與菜兒衝出人群追了過來,隨行的還有季顏與莫殘。
況掌櫃更是一溜小跑,急聲喊道:“哎呀,你怎麼不打聲招呼便走呢你且在此處盤桓幾日,容我略儘地主之誼……”
“況掌櫃,請留步!”
於野隻得跳下馬,示意眾人留步,然後拱起雙手,正色道:“諸位也該知道,本人得罪了仇家。並非小子不懂禮數,實屬不願連累無辜。何況我有事在身,亦不便耽擱。”
況掌櫃惋惜道:“這個……”
菜兒遲遲疑疑上前兩步,伸手遞過來一個匣子,道:“桂花糕,你喜歡吃的。”
於野接過竹匣,道:“我豈不又成了吃白食的”
“噗……”
菜兒忍俊不住笑了一聲,而笑聲未落,已是兩眼噙淚,依依不舍的模樣。
莫殘舉手示意道:“掌櫃的,我送他一程吧!”
“況掌櫃,季兄,菜兒,告辭了!”
“於野,我叫況莧,家住離水鎮,彆忘了哦!”
“於兄弟,保重!”
“吃白食的……保重哦!”
與況掌櫃、菜兒、季顏道彆之後,於野牽著馬兒,在莫殘的陪伴下,奔著鎮外走去。
鎮外。
夜色降臨。
風拂山崗。
兩人相對而坐。於野沒有拒絕莫殘的相送,他知道對方有話要說。而他也有一肚子的疑問,期待著這位後天高手的解答。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莫殘遞過來一個包裹。
於野有些意外,卻露出笑容。
“況掌櫃留給你的盤纏,也拿著吧!”
莫殘又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一包肉脯與一壺酒。
“況掌櫃猜到你要走,知道留不住你,便讓我代他為你送行,敬你一杯水酒——”
於野不飲酒,吃著菜兒送的糕點。
莫殘自斟自飲道:“此前況掌櫃有所慢待,雖禮數不周,卻情有可原,你也莫要怪他,那是一個好人!”
於野對於況掌櫃並無怨言,何況他也不是一個喜歡抱怨的人。
隻聽莫殘又道:“想必你也好奇,我怎會變成這般模樣,如何結識況掌櫃,又是如何識破你的身份。此前無緣交談,今晚何妨一吐為快”
於野點了點頭。
莫殘飲了口酒,滿是刀疤的臉上露出一絲追憶之色。他籲著酒氣,繼續說道:“當年,我是大澤八家道門之一的西雲山弟子,修至後天境界之後,便出海尋找機緣。據說,蘄州仙門眾多,若得高人指點,或丹藥相助,以我的資質,未必不能再上層樓而成為煉氣修士。也怪我心高氣傲,在海船上得罪了幾個修士,結果我不是人家的對手,最終跳入大海,方才撿了一條性命,卻丟了一條手臂與一隻眼。我逃回大澤之後,又因傷重不支,差點死在道邊,是況掌櫃救了我,花費重金幫我療傷,我便在況家安頓下來……”
大澤道門,修至後天境界者寥寥無幾。這個莫殘的毅力之強、悟性之高,足以傲視左右,他想要突破靈根所限,成為煉氣修士,亦在情理之中。卻沒想到他還有一段海外尋仙訪道的經曆,卻也讓他吃儘了苦頭。如今大澤道門動蕩,使他深感不安,為了打探風聲,便跟隨況掌櫃出門遠行,卻發覺大澤的亂象更加撲朔迷離。
“與海外相比,大澤如同窮鄉僻壤,那些個海外修士來乾什麼,隻是為了追殺你於野卻又為何搗毀各地的道門,招納江湖人士呢我已歸隱多年,真的看不懂這個世道了。”
莫殘並不知道於野身上的蛟丹與海外修士的恩怨,他也不便過問,隻為前來送行,留下幾句肺腑之言。也許於野讓他想起當年的自己,抑或是他豪情猶在而壯誌未酬,他期待著眼前的年輕人有所成就,以彌補他當年的缺憾。
而在於野看來,莫殘是個閱曆不凡的前輩人物。便如他臉上的刀疤,是他苦難的印記,失去的手臂與眼睛,承載著不堪回首的過去,而他僅存的獨眼中沉著淡定的神色,或許意味著他已看破生死、找到了未來的日子。
“你是否怪我沒有殺了潘遠,又擅作主張送他離去你身為修士,我不想你牽扯太多的世俗恩怨。何況我已廢了潘遠的膀子,他仇家眾多,想要活命,唯有退出江湖,從此銷聲匿跡。以他凶頑的本性,痛苦莫過於此。要知道殺人報仇,固然簡單,而對於受難者,並不公平……”
於野見莫殘砍下潘遠的手臂,已猜到莫殘有心饒了潘遠,他當時雖然不快,卻沒說什麼,隨後見到潘遠大笑離去,著實有些惱怒。這也是他不願與莫殘、況掌櫃深入交往的原因,誰想對方的用意如此深遠。相較之下,倒是顯得他淺薄無知了。
而殺人,亦並非報仇的唯一手段!
“你如此年輕,便已成了煉氣高手。而即便你是真龍,困在大澤也難有所為。我勸你去海外走一走,去仙門曆練一番。切忌年少莽撞,當懂得敏於行而訥於言的道理。我當年便是禍從口出,如今追悔莫及啊。有道是三年學說話,一輩子學閉嘴。道門中有句偈語,知者不言,善者不辨;又雲,智者語遲,愚者話多,是謂此理。嗬嗬,你我皆為愚者。至於如何前往海外,化州鎮有個碼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