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費食宿。
說是自費食宿,其實就是療養院包場了,前來學習的二十人,都是軍醫附屬醫院或者是軍隊裡麵的急診搶救相關的手外科醫生。
杜東臨教授在方子業吃到一半時,就坐在了方子業的對麵,笑著看向了一些他認識,一些他不認識的人。
低聲道:“方組長,您的名望可不低呀?”
“報名時間才開放了三天,二十個名額就都滿了。”
杜東臨很開心,他是手外科的人,樂得看著手外科繁榮。
方子業在課題領域遇到的困境,與療養院無關,與臨床的治療無關,因此,杜東臨也不知道方子業現在其實有點兒“蛋疼”!
方子業看了看一群體質倍兒棒的青年圍坐大口吃飯,壓低聲音道:“估計是陳宋院長幫了忙,下了強製性的任務。”
“這才湊滿了人數。”
“杜教授,今天和明天的三台手術病例,都已經談話簽字完了吧?”
“要不要我來談一份啊?”方子業客氣道。
杜東臨嗨了一聲:“方組長,你這不是開玩笑嗎?你去談話簽字寫病曆?那教學手術讓韓誌良做呢?還是讓韓紅權做啊?”
手外科的副主任醫師有兩人,都姓韓。
“我主要是怕兩位韓哥忙不過來嘛。”方子業客氣道。
舉行私教班,方子業揚了名,得到了實惠,可能有大量的學識點收益,杜東臨幾位教授也同樣可以露露臉,上台跟著學習是鐵定的。
但韓誌良和韓紅權兩位作為管床醫生的副主任醫師可就苦了些。
“問題不是很大!~”
“兩位小同誌都非常積極,主要還是方教授你願意教!”杜東臨道。
副主任醫師,馬上就要升副教授了,如果去了教學醫院裡,那肯定是地位不低的。
不過在療養院裡,韓紅權和韓誌良二人如果連學習都不積極的話,那他們這一輩子的上限,也就是一個普通教授了!
這是他們本就具有的優勢。
吃過飯後,方子業就先去了示教室裡,開始再次調試投影儀和電腦,並且問後勤的宋主任確定已經聯係好了手術直播的工作人員。
這種烏龍還是不要犯的。
不然宣傳做足了,人都來了,結果一些小細節出了紕漏,就有可能讓彆人覺得不爽。
……
1月27日晚,周日。
方子業結束了最後一台教學手術後,便下台捧著手道:“各位老師,因為時間有限,這一台功能重建術的講解和示範,就到這裡告一段落了。”
“肯定有講得不好的地方,也會餘留很多困惑,各位老師都在群裡麵,我也在群裡!”
“以後如果有了什麼疑惑的話,隨時探討。”
方子業抬手,看了看洛聽竹上周剛給他買的一塊手表,道:“現在時間也不早了,都已經五點四十九分,各位老師有可能還要回程!”
“如果因為手術直播耽誤了各位老師的行程,請萬分海涵。”
手術室的人並不多,手術室的空間很大,站二三十個人不會覺得擁擠。
“臥槽,方教授你不說我還沒反應過來,我買了三十五分的火車,這隻能改簽了啊。”一個青年在人群中驚呼道。
比較靠前的兩個人,是這一次來培訓的教授級“選手”,都是四十六七歲的中年。
其中一人道:“方教授,其實這兩天的學習,感覺意猶未儘,隻可惜時間太過有限,而且操作機會太少。”
“恨不得請方教授您過來我們醫院,捆著講解半個月。”
“那各位老師,我們下次有機會再會。”
“如果可以方便不走的話,等會兒我們一起聚餐,如果要急著趕回去的老師,外麵有專車可以送去機場和高鐵站。”
“食堂裡也還有飯,大家千萬彆餓著肚子!”
“年後,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可以再聚一聚,到時候再相互學習一下。”方子業道。
與這些人的教學,一次可能效果並不如意!
與上一次參會的都是全國的頂級大咖不同,這些人的基本功,肯定沒有那麼頂尖,所以即便方子業給了方向和理論,他們也很難快速地重複和開展。
需要一到兩次地重複講解,深入剖析,才有機會讓他們進入到功能重建術的門檻裡來。
方子業也並不著急!
因為人一旦做了事情,進入到了自己的節奏,反而覺得萬事不必著急,慢慢往前推就是了。
大家都不是閒人,真正可以不趕回去上班,就隻有一個人。
不過他也另有安排。
方子業在療養院門口親自送完了所有人後,這才微微地舒了一口氣。
杜東臨教授放下了揮舞的雙手道:“方組長,我感覺你這個組長也是不容易啊。”
“不僅要橫跨我們兩個組做手術,還得分管兩個亞專科的教學!”
“你們創傷外科的骨缺損治療研修班,是在這周四開始吧?”
方子業聽懂了杜東臨的意思,轉身與他握手:“杜教授,我畢竟是創傷外科本家的,所以對我們創傷外科的東西掌握得比較深一些。”
“所以敢講!”
“我在手外科隻是半吊子,怕講錯就漏了餡!”方子業笑著回。
杜東臨就是說,創傷外科的研修班有四天,手外科的功能重建術,隻有兩天。
可是,杜東臨現在都已經開始可以做一些簡單的功能重建術了,方子業在臨床手術中的教學,還是非常細致的。
“方組長客氣了,您就算說自己是手外科本家的,也沒有任何一個同行敢不服氣!”
“他要是敢不服,你把名字給我!”
“打不得的,我應該也罵得。”杜東臨開玩笑道。
“葉教授明天應該也會回來了吧?”方子業轉了話題問。
姚占忠教授聞言道:“暫時還不行,葉教授的母親這一次的肺炎挺嚴重的,昨天還沒有出ICU,估計得耽誤一段時間。”
“他還托我給方組長您道歉一聲。”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我等會兒給葉教授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家事還是要緊的!~”方子業撓了撓頭。
每個人都是社會關係的組成,葉伏生就算是知名教授,但他也有自己的妻兒父母,如今母親病重,他都是硬拖了一天的手術才趕回去。
如今請假,也是人之常情。
“方組長,那我們現在,回去繼續探討病例?”
“這一次收治的三個功能重建術,手術都結束了,預計周四左右就會出去!”姚占忠客氣地問。
他看著方子業都有點心疼,橫跨兩個組做事,其實也很累,而且聽說方子業還經常出入實驗室。
所以他是在谘詢,而不是在本能地邀請。
“嗯,好,我們下周,爭取先收一個糖尿病足,再收一個功能重建術練手,收一個畸形攣縮的找找手感。”方子業心裡已經有了排布。
“好,方組長這樣安排最為合理了。”杜東臨笑著道。
糖尿病足是後續精進方向,是未來,功能重建術是現下個人手感最火熱的術式,是激情,攣縮畸形的是大家的拿手好戲,是自信……
下午的八點二十分。
宮家和教授等人陸陸續續地趕了過來。
杜東臨教授等人都已經離開。
兩個組已經形成了共識,手外科組的周末有教學的話,由手外科的人先和方子業探討擬收治病例,如果是創傷外科組有教學的話,就由創傷外科先探討。
方子業就是個機器人一樣。
然而,宮家和幾人的情緒都不是很高!
進來坐下時,方子業在洗杯子並送去消毒櫃。
家裡的茶杯水杯有四套,一套手外科,一套創傷外科,一套熟悉的教授,一套外客,方子業每次招待人後,都會分類消毒整理好。
“毅哥,你怎麼不倒茶啊?”方子業回後,看著眾人麵前的水杯都空著,笑著問道。
語氣裡略有責備!
雖然這是他的屋裡,可他要招呼很多人,也得清洗茶具,顧毅作為職稱最低的,應該替他招呼一下。
房誌寬教授嗓子一緊道:“方組長,不是小顧不願意倒茶,而是?”
“唉,是我們都有些悲景傷情!”
“今天是二十七號了,還有四天,一月份就結束了。”房誌寬看向了宮家和教授。
宮家和的離退療養院的手續已經辦好,而且房誌寬還代表了創傷外科專業組簽了字!
歸期已定,離彆必然。
雖然大家是臨時相聚,可相處了這麼久,要說沒有任何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一起喝酒都喝得出來感情!
“宮教授,要不今天我們不聊收治病人的事情,我走一下權限,把我想收的病人直接定了。”
“我們出去一起吃個宵夜吧?不知道,我這樣安排算不算僭越?!”方子業先問。
宮家和聞言,雙手捂了捂眼角,聲音突然沙啞了起來:“我本以為,我可以走得很灑脫,我之前還勸房教授和嚴教授不要太傷感。”
“臨到頭來,是我先壓住了組裡麵的情緒和氛圍。”
“我是真的舍不得走啊,這一走,下一次就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人生不過浮遊幾萬天,夢先占一半。”
宮家和的語氣蕭瑟,感慨萬千。
他走,固然是升職,其實是對自己的人生上限鎖上了另外一層框架,這回回去後,上限肯定被定死了!
如果宮家和沒有自己的理念和欲望的話,他就不會奔波千裡來‘鳥不拉屎’的恩市療養院了。
“宮教授,以後會有機會再見麵的。”方子業回道。
“走吧,我請大家去吃點燒烤。”
“給你們賠罪,希望你們可以不記恨我這個逃兵。”
“我們創傷組比手外科組的臨床課題進展延緩,都是我的個人原因。”
“我喊人送我們過去……”宮家和也壓住了自己的情緒。
一行人便到了燒烤店。
點好了燒烤和架子肉後,酒也擺在了各人的麵前。
顧毅因為要值班,所以就隻能打包給他!
宮家和舉起酒杯道:“敬大家一杯,先謝謝房教授和嚴教授,之前在我們組那麼難的情況下,都願意陪著我一起熬。”
“也謝謝小苗,小瞿,你們一直都奔波於臨床一線,辛苦了。”
“更謝謝方組長,從你來了之後,我們創傷組的手術量,病人量,都比之前更多了一些。”
“而且,目前而言,除了一個患者走向了截肢這樣的終末治療方案,其餘的患者,都是療效滿意。”
“最近兩個月,我們創傷外科組,是療養院裡,所有亞組裡治療率最高,出入院周轉率最高的亞組!”
“大家一起舉杯,敬方組長。”宮家和提議。
“這是大家一起的功勞,不止是我一個人的。”方子業回道。
一杯入肚後,本有些凝滯的氛圍仿佛被一刀劃開,各自都不提宮家和離開的事情。
言談甚歡,笑顏依舊。
……
方子業將燒烤和飲料打包進顧毅值班的辦公室後,將東西丟下,搓了搓臉,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一會兒。
顧毅在看他的朋友圈,朋友圈裡,苗昊宇照的照片,方子業與宮家和等人都大展笑顏,哪裡有任何愁緒?
特彆是方子業,看起來是風光無限。
可顧毅知道,宮家和就將離開這個地方,他的人生即將被定義。
顧毅還知道,方子業的笑臉下麵,藏著多少的壓力。
“子業,一起喝點飲料吧。”顧毅想了一下,還是開了一瓶雅哈冰咖啡給方子業。
方子業聳著肩膀,沒有抬頭,聲音因環境困閉顯得有點沉悶:“毅哥你先吃!”
音色有點清脆,年紀聽起來也不大,隻是疲色難藏。
顧毅不禁笑著想,這就是成年人啊,這就是這個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