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病種,治療未成規模或者係統之前,治療形式與治療方案都是探索,探索新病種的治療方法。”
“可治療方案成規模和局部形成係統化後,它便會逐漸地演變成一個相對成熟的術式。”
“方教授,目前,我們創傷外科的大段骨缺損的常規療法,在你和吳教授兩人的帶領下,已經逐漸趨近於常規,後續還有一些任務,不知道兩位教授有沒有空參與呢?”房誌寬教授摸著下巴,語氣熱情。
方子業看著房誌寬教授比起之前的沉默寡言,明顯開朗了不少,便無意中看向了吳軒奇。
宮家和教授在時,房誌寬教授一直都比較沉默,自己與房誌寬教授也相處了近半年,房教授的性格沒太大的變化。
吳軒奇來了不過三個月左右,房誌寬教授的脾性竟隱隱有一些改變。
這些細枝末節,都與吳軒奇有關。
這種變化,也不得不再讓方子業審視‘吳軒奇’的團隊角色以及這個角色承擔的功能……
“房教授,如果你做了推劃方案的話,就要辛苦你和嚴教授幾人了,我近期可能真的抽不出空了。”方子業笑著回道。
房誌寬說:“方教授真不參與啊?方案我們都已經規劃好了,方教授有空的話,過來做一個主持嘉賓就行。”
做課題很辛苦,方子業從idea,再到個體化假體模型的研發,數據設計與積累,都投入了不小的心力。
現在到了收獲的季節,方子業反倒不想直接參與,將最直接與同行呈交果實的機會讓與他人!
做課題是自己的事情,做好了課題,將課題轉化為現實的,可進行的臨床治療方案,是與同行交流、溝通、探討,形成規範化方案。
如果療法有效的話,後續會被認可添置進指南之中,成為公認的、可行的治療手術術式。
但這些都需要時間,也需要同行認可和評定,不是你一人一言堂說好才行。
現在,團隊內部做骨缺損的標準化治療效果已經成熟,但這個方案要能推廣得出去才算好。
如果一種術式,隻有你一個人可以完成,其實不是一種成熟的術式,隻是一種精妙、高深莫測的操作。
可以為你個人揚名,對行業的發展助益不大。
醫學的治療方案,不是越高深莫測越好,反而,你越能將其變得更加常規化、常態化就越好。
就好比之前,方子業等人研發了毀損傷的標準保肢術後,還會努力地去統計和研發,毀損傷保肢術最低的參與資格。
讓更多人會這種‘高級手術’,讓更多的患者因這個術式而受益,並不是方子業一個人秉持著這一個手術術式橫跳。
“房教授,我可能真的沒有這個時間。”
“五一之後的一個周末,在這個月的月中,華山醫院的周工波教授就提前約了,我那時候也答應了下來,所以…”方子業回答得比較隱晦。
倒不是說方子業趨炎附勢,而是華山醫院的周工波教授提前預約了,兩邊的團隊時間存在著衝突。
方子業隻能答應先預約的啊。
之前,華山醫院的周工波教授和田林老教授二人親自拜訪療養院,方子業也答應成為了他們科研團隊的‘榮譽教授’。
現在,周工波教授和田林老教授二人對課題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邀請方子業去參加學術會議,方子業也不好拒絕。
“吳教授,你到時候應該是有空的啊?”方子業看向吳軒奇。
吳軒奇笑著點頭,將手裡的筆記本往白大褂裡一揣:“我是有空的,我肯定沒有方教授你這樣日理萬機。”
“可我去了你不去,不就是有摘桃子的嫌疑麼?”這會兒,眾人是在巡查回辦公區的路上,沒有外人,所以吳軒奇回話回得比較直白。
摘桃子可不是好詞。
“吳教授,是我自己不想去的,這怎麼是摘桃子了?”
“就辛苦房教授、嚴教授還有吳教授你們三位了。”方子業微微拱手委托。
個體化假體治療骨缺損的術式一旦成為共識,以後其他人在用這種手術治療患者時,方子業也可以得到學識點,這都是對他隱藏有利的。
至於表麵上有沒有獲得名氣,倒沒有那麼重要了。
更何況,吳軒奇之前就在骨缺損治療上有相當深的造詣了,由他提出來,反倒是可以壓下去一些質疑聲……
骨不連,特彆是極端的骨不連患者的治療方案的探討,也很重要。
房誌寬教授見方子業內心已定,便說:“方組長,我有一個小小的不情之請,不知道方不方便講。”
“您說,房教授。”方子業點頭。
“方教授,我們組開展骨缺損的常規治療已經將近有三個多月,大大小小的手術也擬開展了近百台!”
“不知道從下個月開始,方教授你可不可以易位角色,成技術和理論指導,讓我和嚴教授兩人也有更多的主刀機會啊?”
“比如說全股骨缺損和髕骨缺損這樣的,難度比較大的手術,我們也想試試手。”房誌寬主動要求道。
“我已經和吳教授申請過了,吳教授願意一直上台陪同進行技術指導!”房誌寬強調。
全股骨缺損和髕骨缺損,診斷雖然簡單,但治療起來難度非常非常大!
不然之前漢市301裡的知名教授,也不會提議來療養院周期性地過來學習。
但隻看不做是不行的,房誌寬和嚴化南二人合計後,覺得自己的功力也快達到了,就想申請方子業少參與手術。
讓他們多主刀機會。
畢竟,他們都知道,方子業的技術水平是更好的,根據職業道德,方子業在場的情況下,讓方子業主刀才會讓患者擁有更好的預後。
方子業點了點頭:“這可以的,房教授。”
“不過,雖然我們很熟了,但每次術前討論之前,我都要親自參與,每次手術開始之前,我也可能會煩你們一些時間。”
“手術日前一天晚上的病例討論,還是要繼續的。”
組長有組長的職責,方子業既然做了這個組長,就得負責。
不管是房誌寬教授主刀的也好,還是吳軒奇主刀的,隻要出了問題,方子業多多少少就有連帶責任。
你不願意擔責任,你也可以選擇不做這個組長的位置。
方子業現在覺得自己做得好組長,組長也有不少的福利,當然不願意直接放棄。
放權是一碼事,在放權之下,繼續掌控全局,也是方子業必須要承擔的義務。
房誌寬雖然心裡稍微有點不舒服,可還是答應了下來:“這是應該的,我們每次術前、收治病人前,還是會常規給方組長您彙報情況的。”
審視其他人學手術的能力,對手術方案的掌控能力,是上級對下級的把控。
房誌寬已經在上級的位置站了很多年,現在突然又變成了下級,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適應。
可認真看了看方子業的鄭重麵容以及人畜無害的臉龐後,又點了點頭:“方組長你多給我們一些容錯率也挺好的。”
日久見人心。
方子業的能力、思維邏輯、處事能力,房誌寬也漸漸福氣了。
技術好,脾氣不算太好,但為人處世都沒問題,這樣的人,也值得服氣。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年輕,麵子上有些掛不住。
……
房誌寬和嚴化南二人帶隊回了辦公區後,吳軒奇才扭了扭脖子道:“子業,真心請教一下,你現在是怎麼做的時間管理啊?”
“我TM都覺得自己快腳不沾地了!”
“你分攤的攤子是我的好多倍,怎麼可以?”
吳軒奇拗完脖子後,雙手垂立地開始聽‘訓’,他也是在真心地求教。
現在吳軒奇在療養院裡承擔的任務有多少?
骨缺損的手術,骨缺損的個體化3D打印模型,義肢開發,再有就是方子業之前針對他的骨腫瘤的侵襲和遷移新實驗方法的開發。
就這四個任務,他就覺得自己的時間完全不夠用了。
方子業呢,他做的事情,方子業都有參與,除此之外,方子業還有其他很多事情,竟然都可以一一排布好時間,這是吳軒奇覺得很蛋疼的。
吳軒奇的體會,方子業之前也有過,但是,李源培給了他一個比較好的解決方法,那就是不要想著事事躬親。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奇哥,你其實可以放鬆一點,不用將自己收得這麼緊。”
“不管是做課題還是做手術,最主要的是要管理好這個入局門檻!~”
“比如說,房教授是已經達到了骨缺損標準化治療的主刀門檻的,所以我們可以放心地讓他去主刀全股骨缺損和髕骨缺損。”
“但如果是嚴化南教授的話?”方子業說到這裡時,左右環顧了一圈,確定沒人後,才肯定道。
“我們就需要格外謹慎一些。”
“這便是入局門檻。”
吳軒奇點頭。
他也知道房誌寬教授的個人能力要強於嚴化南,而嚴化南教授其實也不是菜,而是相對而言,在療養院這個頂級的團隊裡,顯得不夠突出。
“第二,我們要學會容忍不完美!”方子業回道。
吳軒奇一聽,當時就紅溫了:“你啥意思啊?看不起我啊?”
方子業這句話有點碰到了吳軒奇的軟肋。
方子業說他要學會容忍不完美,不就是覺得自己之前的手術其實都是對付過去的麼?
方子業表情平靜,雙手後背:“奇哥,我覺得你不是那種小氣的人,所以我也就直接說了,我就是你心裡所想的那一層意思。”
“如果我隻是揪著所有病人的手術和治療質量不放的話,我現在還在中南醫院裡做毀損傷的保肢術。”
“什麼功能重建術什麼微型循環儀的研發,都不用再搞了。”
“醫療是一個行業,一個行業的話,就有人在分擔不同的任務……”
“追求完美,力求完美固然是好事,可隻追求完美,本來就是一種最大的束縛。”
“學會放棄,有時候也是一種睿智。”
“如果比單個術式的操作水平,我應該在大部分術式上,都不會弱於奇哥你,但我不能這麼去做啊,因為我沒辦法取代奇哥你的位置,把你將治療的病人都親力親為地做下來。”
“先有病可醫,有人可用吧!~”方子業的思維和心態已經在慢慢轉化。
有病可醫,就是先把治療方案通過自己的強大能力研發出來,方案可行,疾病可治。
然後再培養一部分人去做這樣的手術,他們即便做得不夠好,但隻要避免不被截肢,有地方改善患者的各種功能,就已經很不錯了。
“當然,我們自己經手的手術,主刀的手術,可以力求完美,但不能力求所有人都得到最好最好最好的治療。”
“同樣的,在做課題這一塊也是,我們要容忍課題進度相對緩慢。”
“給我們信任的人,找到他們的定位,並且對他們的能力進行訓練。”方子業結合自己的親身經曆與體會,如此道。
吳軒奇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所以,子業,我早就成為了你曆練的一環?”
“其實從來沒有被你當作過競爭對手?”吳軒奇的語氣有點怪。
這很破防。
吳軒奇一直覺得自己會是方子業競爭學科帶頭人的競爭對手,而且可能是最大的。
但方子業從來都沒有把他當做過競爭對手。
這是對他的不尊重。
方子業重複道:“奇哥,先有人可用。我們!~”
“停!停!”
“子業,你先彆說了,你讓我先好好地靜一靜……”吳軒奇直接叫停了方子業的話。
而後他走開,他真的需要找一個地方好好地靜一靜。
站得越高,摔得越疼。
吳軒奇不是一般人,他被寄予厚望,他如今仍然在被自己的老師認可,自己的師弟們尊崇,甚至在療養院裡,吳軒奇的能力都是獨一檔。
吳軒奇的自傲不僅僅是彆人給的,也是他自己綜合能力的體現。
然而,這樣的人,在麵臨一個‘洪荒巨獸’時,就越需要消化的時間。
因為他很少失敗過,很少競爭無力過,所以沒有這種消化經曆……
方子業目送吳軒奇的背影,並沒有將吳軒奇的失控當一回事。
還是那句話,方子業從來不怕吳軒奇代替自己,他也不怕吳軒奇離開。
而且,方子業給吳軒奇所說的一切,都是肺腑之言。
吳軒奇如果願意學,他願意教。
吳軒奇隻是在“同行競爭”中,有一些不道德,在當醫生這一麵,他沒有底線錯誤。
而且,吳軒奇想爭的,不過是所有人都想爭的東西,所以不丟人,更不敗道德。
人無完人,如果方子業因為吳軒奇之前做了他老師的課題,就與之結死仇,那麼這輩子,方子業就找不到幾個人可以真正做朋友的了。
……
創傷外科組沒有手術安排,但手外科組有。
不過,方子業在手外科組的糖尿病足的治療中,早早地就放下了權限。
因此,方子業進手術室時,杜東臨教授等人都已經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