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後,兩人又敘了些閒話,而倏爾,陸審聲音一停。
他迎著韓印覺視線,眸光稍稍一凝,沉聲道:
“要決輸贏了!”
……
遠遠之處,陳珩一拳轟出,崔钜身形劇震,不由自主倒飛出去,直退出去數裡,將沿途的荒丘撞了個粉碎,亂石穿空!
在一片衝天土塵中,崔钜大吼一聲,硬將頹勢止住。
他勉力轟出一記燭陽印,同時身後的神怪虛影又開始破碎,土螻、夔牛兩獸仰天嘶吼,漸化作若霞彩嵐,往身覆去。
不滅金身作為真武山絕學,自有高明絕妙之處。
此法若欲修成,便少不得先天神怪的精血靈魄來相助,而每是煉去一頭神怪,法軀後便會多出一尊虛影。
如崔钜這般將神怪虛影化為元真來愈合傷勢,不過是其中一類用法。
若是將不滅金身修得大成,那時便可將虛影顯化出來應敵,又或將傷勢全盤轉接給虛影,叫它們來真正替死,如此才方是不滅金身的真正宏威!
崔钜隻是個武道烘爐,後兩類功用自難觸及。
可即便是精通前者,他先前身後足有十數頭神怪虛影。
但與陳珩一番激鬥下來,如今也隻剩土螻、夔牛、墟蟻、地蜈這四類了。
陳珩早知不滅金身的這類神異,自不會眼睜睜看著崔钜回複元氣。
他合身遁入劍中,以飛劍之銳和軀殼之堅,竟是不閃不避,將那燭陽印轟然撞了個粉碎!
崔钜臉上剛現出一抹驚色,陳珩已欺身上前,掌心發雷,將他左臂炸斷,血流如注。
“化!”
崔钜大吼,土螻虛影整個崩開,血肉須臾重生。
而下一瞬,陳珩已是猛伸掌扼向他脖頸。
在近乎是貼麵的距離,雷光再起!
這逼得崔钜不得不調集全身氣血,才勉強抗下這一擊,但也不免大口咳血,身形踉蹌。
不等崔钜喘息功夫,陳珩腦後光華一攀,兩隻龐然大手呈左右夾擊之勢,轟開大氣,猛然壓來!
崔钜祭起刀光,一舉將襲來大手撕開。
得益於那土螻虛影,他此刻精神一振,但在交手不過數十息後,便又被震飛出去,手中長刀狂顫,光澤愈黯。
這一場搏殺甚是慘烈,縱是金宗純素來自傲,心中也不由是有股冷意微微生起,沉吟無語。
而值此之際,金宗純眼角餘光卻瞥得不遠一座峰頭,一個班肅麾下的青衣武修忽然一歎。
那人咬舌吐出精血,一口烏梭從他頭頂躍出,往空一劃,便不見蹤跡。
“這是……”
金宗純腦中念頭電閃。
同一時刻,陳珩剛舉拳將那襲來的鐵丸轟飛。
他正欲捏住此物,心神忽然一動,於間不容發之際馭起劍遁,從原地橫移出百丈開外。
下一刻。
那烏梭便穿透虛空而來,轟然一聲爆開!
滾滾陰穢毒煙迷目,向四麵飛去,所過之處,無論靈機還是山石,都被消融了個乾淨。
“奉朱景天韓真人之命,特來助真傳一臂之力!”
眾目睽睽下,那發出飛梭的武修苦笑一聲,朝目瞪口呆的班肅愧疚一拜。
而不待他繼續動作,楊克貞已是大怒出手,一雷發出,將那武修連帶他身上剩下的幾口烏梭都打個稀爛!
“韓印覺,你——”
崔钜皺眉,轉頭看去。
靈峰頂上,韓印覺也恰時起身,歉然施了一禮,將頭低下。
而也不等崔钜再多想什麼,劍光已是劈麵而至,緊隨其後的,乃是一道浩蕩拳風,壓得人氣息欲窒!
在鬥了數回後,陳珩攻勢驟然一緩,將繞轉四方劍光撥回,悉數收攏在了身內。
這一舉動叫崔钜頗有些訝異,眼神閃爍,縱身跳出了戰圈。
就在他橫刀胸前,暗中凝神戒備時,陳珩忽駢指一點,淡聲開口,道:
“崔钜。”
沒有繁複的變化,沒有顯眼的前兆。
下一瞬,一道幽暗深邃的劍氣陡然迸起,無聲扯裂浮雲飄絮,搖動群山,以迅烈無匹之勢,向前犀利一斬!
倏忽間。
勝景不存,樂土不在。
劍氣過處,天地仿是陷入灰白一片,失了明媚顏色,唯是洶洶死氣肆虐陸野,橫掃過天際!
北辰七劍第一式——北鬥注死!
崔钜神意恍惚,手中長刀無聲崩裂。
劍氣破開了他的不滅金身,如割草芥,將他半邊身軀當空轟然斬碎,霎時靈光開散,血雨紛飛!
而當劍氣繼續騰掠時,崔钜身後僅存的那夔牛、墟蟻、地蜈三道虛影卻陡動了起來,齊齊橫著一撞,發出驚雷裂石般的大響,與劍氣紛紛消弭。
“劍法……”
劇痛之中,崔钜眼神恢複了幾分清明,腦中隻閃過這個念頭,便已昏死過去。
“該死!該死!”
那一刹,快得連段圭、金宗純這兩位金身武修也隻見一線道遊絲般的灰線掠空而過,然後崔钜的不滅金身便被撕個粉碎,淒慘落敗。
金宗純彈指射出團如壁明光,陳珩隻得起了劍遁,自原地閃開,他憂心陳珩又下死手,又忙將崔钜一把撈住。
“這廝竟然敢動手,我等速速並肩子上!”
蔡慶老眉一挑,大喝一聲,忙對著薛敬等招呼一聲。
霎時間殺聲呐喊又起,恍似轟雷。
霧慘雲愁,天光昏暗!
而因崔钜傷勢著實不輕,段圭、金宗純也並無心鬥法。
在糾纏一陣後,並脫身出了戰圈,撕了挪移寶符,遁回了北屏山中。
在此期間,蔡慶還抽冷子祭起法寶,將金宗純打得跌了個跟頭。
金宗純心中愈恨,但也不好舍了傷重昏迷的崔钜,去將蔡慶拍成一團血泥,隻得暗暗記下。
……
……
一晃間。
五日功夫匆匆過去,北屏山戰事依舊。
真武一方雖失了崔钜居中主持,但畢竟還有兩位上宗金身在,加上班肅等人,隻固守北屏山中不出,倒也勉強可以維持住局勢。
而陳珩雖是大勝了崔钜,但以他一己之力,也難克儘全功,毀卻北屏山大陣,隻是與眾修慢慢以水磨功夫耗去法陣禁製,又著手封絕地脈,斷了地氣滋養。
這一日,北屏山中的一座洞府內。
段圭與金宗純坐在北位主座上,神色淡漠,雙目微垂,前者眉間更有一絲黯然無奈之色。
在這兩人下首,分彆是陳崖、杜瞻等真武山弟子,以及班肅為首的一眾地陸武修。
放眼望去,寬敞洞廳的玉墩上已是坐得滿滿當當,偌大北屏山中,但凡功成烘爐者,皆齊聚於斯。
場中氣氛壓抑,個個心中沉沉。
最後一聲長歎響起,還是杜瞻苦笑起身,率先打破了這沉默。
他對著上首兩位長老拱手一禮,走到洞廳當中,麵向眾修,似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隻是搖頭,茫然道:
“各位,如之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