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冬聞言不禁笑出聲來,又被曉春嗔怪地瞪了一眼,才收住笑道:“知道了,奴婢這就去廚房給殿下準備好吃的。”
薑雪眯著眼睛泡在浴桶中,伸出手來捏了捏腿,道:“好久沒走過這許多的路了,腿跟灌了鉛似的沉沉的難受。”
曉春邊為她揉按著肩膀,邊道:“殿下這是去了哪裡?”
“瓊雙在相府悶了好些天,呆不住了,我陪她偷偷溜出去逛了逛。”
曉春咬著唇若有所思,手中揉按的動作逐漸輕起來,薑雪扭頭看她微蹙的眉頭,輕聲問道:“怎麼了嗎?”
曉春遲疑片刻,緩緩張開唇輕聲道:“奴婢有一話,不知當不當講。”
“你我之間不必有太多顧慮,”薑雪道,“但說無妨。”
曉春道:“殿下今日晨起所穿的衣袍,是男子製式。”
薑雪點點頭。
“奴婢見拂冬早晨拿去浣洗的那件外袍有也有些眼熟”
薑雪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笑了笑,道:“你看出來了?”
曉春低聲道:“那衣裳的製式,不像冀國這邊常見的男子衣袍。且繡線繁複,布料瞧著也不是等閒之物”
“還是你心細,”薑雪笑了笑,道:“是景曄的外袍。”
景曄的外袍——薑雪突然想起今日景曄將他趕下車的模樣,突然笑開來。
景曄雖然總是莫名其妙的,但她眼下有許多事倒脫不開他,原本一路回來還在發愁要如何去求和——這倒是有了個機由能去尋他了。
曉春臉色微變,鄭重道:“殿下,奴婢知道此話不當由奴婢來說,也知道這樣說實在是大不敬——但是他是大乾的王爺,殿下是冀國的公主,又是已婚之身。駙馬無論再荒唐失德,眼下婚姻未解,殿下實在應該謹言慎行才是。”
“你是擔心我與他有什麼出格之舉,抑或怕我生了不該生的心念,落人口實?”薑雪挑眉問道。
曉春搖搖頭,懇切道:“奴婢了解殿下,殿下不是這樣的人,斷斷不會與他有什麼苟且。”
“但是,殿下是公主,平日千百隻眼睛都盯在您身上,眾口鑠金,如若他總來與殿下糾纏不清,昨日一枚簪子今日一件外袍的——他日待陛下聖壽一畢,他轉身便能事了拂衣去,而殿下卻要承受朝中言官乃至冀朝百姓的口誅筆伐,這對殿下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呀。”
“況且,”曉春言辭切切,道:“殿下身為我大冀朝唯一的公主殿下,您的行為處事,更會被視為冀朝女子之典範。還有,如若一朝真的明珠蒙塵,損害的不止是殿下,還有聖上娘娘乃至冀國女子的聲譽。”
薑雪見曉春的神色,覺得仿佛透過她的臉看到了宮中的董姑姑。
那年蕭圻隨使團離宮時,不知道實情的盧皇後以為薑雪單純隻是因為與蕭圻之情沉痛不能自拔,曾派董舒佩去勸解她,那時的董舒佩也同她說過類似的話。
她苦笑了一聲,道:“我豈能不知呢。”
她小時候覺得,做公主真是無趣。朱紅的宮牆幾丈高,將她們這些後宮女子全數困在裡頭,造就一個最金貴彆致的鳥籠子。
雖然那時,她也經常想辦法逃出宮去玩耍,但每每被發現,縱使帝後再如何縱容疼愛,礙於宮規祖製也逃不得罰。每次被罰,她都有小小私念,覺得若是公主能有任意出宮玩樂的權力就好了。
後來與蕭圻私定終身時,她甚至動過與他一同私逃出宮的妄念,覺得公主之位可拋之如街邊糞土,並沒有什麼值得珍惜的。
直到薑辰去世,薑鈺為了邊境自請離京,父皇嘔心瀝血獨力支撐朝政,而彼時,她非但幫不到分毫,還因為與蕭圻的私情被人泄露,全憑著父皇母後與外祖父的遮擋才得以保全公主顏麵時,她才恍然大悟。
朝臣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而皇室的人,該是食民之餉,擔民之憂。
她被金尊玉貴地養大,便是皇室的顏麵,也是冀國的顏麵。
私心之樂,私情之念,從來都不該沉溺。
薑雪歎了口氣,道:“你所擔憂的這些,我從來都是明白的。”
“眼下我實在是有要事需要與他往來,但你可以放心,此中分寸我皆有把握。”薑雪道,“打眼處,我不會與他有太多交集。”
曉春見勸不得,一同低低歎了口氣,道:“殿下萬事小心。”
“嗯,”薑雪低聲道,“我與景曄的事情——你切記不能讓宮中知曉。”
曉春沉默地點了點頭。
薑雪沐浴好後,換上衣裙,又讓曉春仔細給她上好妝,將手腕處的紅痕也遮蓋好,便著人去府門盯著,隻等顧霖壇回府。
拂冬領了侍女進到問晴軒傳菜,將薑雪平日愛吃的幾樣小點都擺好,又端出一碗白玉魚羹與一盤蜜汁桂花藕片,道:“殿下先用些清淡暖胃的填飽肚子,等晚膳若吃不下了,少進些便少進些罷。”
薑雪點點頭,便叫了曉春拂冬一道坐下吃起來。
二人從小隨侍薑雪,可以說情同姐妹,無人時薑雪也並不拘禮,是以拂冬直接大剌剌坐到她身側,伸手夾起一塊菊花糕,邊吃邊歎道:“這時節雖然蕭瑟了些,但菊花是真好,又好看,做成糕點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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