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以洪流之量,豈可執文書之事?”
伍被心中叫苦,
不是啊!
侯爺!我真想擺!
“侯爺,我現在挺好的。”
“那想不想更好?”
霍去病語氣誘惑,他一早就看中了伍被,像這等遊離時局外的大才,會使各方激烈爭奪的對象,
伍被為淮南國相時,便對時局把握極準,郡縣封國並舉,各諸侯王對中央政權虎視眈眈,而在當時,唯有能看出大一統是大勢所趨之人,才算是高瞻遠矚,伍被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早就不讚成淮南王造反,反複勸諫,最著名的是三問三答,
淮南王問:現在漢朝是定是亂。
伍被答:儘管列國分據,匈奴、西南諸事未平,看似亂,實則為定,劉徹一代雄主,早晚會平定四海。
淮南王不悅,又問:淮南若大亂,劉徹必定派大將軍鎮壓,可能抵擋大將軍?
伍被答:衛將軍在,漢基就在,戰場之上難以爭鋒,必定大敗,您若是非要造反的話,想辦法把大將軍刺殺掉吧。
淮南王冷笑,再問:你認為吳國起兵時機不對?
伍被再答:前朝時,吳王被設立為劉氏祭酒,統管四郡,四郡又皆是富郡,燒山鑄鐵,焚海煮鹽,國富可敵朝廷,
吳王在境內世代經營,施恩百姓,吳國內上下一心,尚且被鎮壓,
現在的吳國更不能爭鋒。
淮南王大怒,伍被連稱死罪才逃過一劫,他就是實話實說罷了,七國之亂是吳國最強勁之時,滿級神裝,那都沒打過中央,到了現在,如果更弱,中央更強,是誰給你的勇氣造反?
分析此事都不需要有多麼高瞻遠矚的視野,稍微比比大小,也能看出來吧。
儘管反複勸諫,淮南王依舊不聽,伍被倒也儘忠,還是跟著反了,之後...之後就這樣了。
聽著霍去病的問話,伍被搖頭道:“被已很滿足了。”
“你倒是容易滿足。”
霍去病笑道。
伍被犯了政治上最大的錯誤,站錯隊了,
現在還能有條命吃喝,能不滿足嗎?
“承蒙天恩,陛下不棄,賜被為侍中,被斷不敢奢求再多。”
霍去病隨意撿起文書查看,文書內容精通簡要、一針見血,此更堅定了自己收服伍被之心,
“我與你是朋友嗎?”
伍被惶恐:“被何德何能,豈敢與侯爺稱友,但被自進京以來,一直在戰場做事,侯爺對我有恩,被斷不敢忘。”
伍被做過衛青的軍司馬,也在霍去病校尉趙破奴手下做過事,征胡一事中,立功頗多,
霍去病語氣隨意道:“你給大舅做過事,也給我做過事,在你看來,大舅與我,你更與誰親近?”
聞言,伍被怔住,這話問得,
爸爸和媽媽,你更喜歡哪個啊?
送命題!
但伍被其實心中早有答案,分處不同陣營時,淮南王詢問衛青何人,伍被是不遺餘力的吹捧,甚至告訴淮南王,隻要衛青活著,就彆想造反的事了,淮南王聽著能好受?
而同處一個陣營後,伍被對衛青更是傾心,伍被對霍去病是佩服,對衛青則是拜服,這就是其中差彆。
“大將軍和侯爺...都好。”
霍去病大為不滿,霍去病深諳一個道理,
若朋友保持中立,那他就是敵人;敵人保持中立,那他就是朋友。
伍被中立,實則心中是更傾向於大舅。
“武無第二,怎有都好呢?”霍去病也知道自己不如大舅,可此事還是要爭一爭。
“那...”伍被就是愛說點實話,“還是大將軍更勝一籌。”
“哈哈哈哈!”
霍去病不怒反笑。
伍被以為侯爺被自己氣瘋了,回過神來,自己是又說錯話了,忙找補道:“侯爺,您也...”
霍去病伸手打斷,“你所言不假,我笑是找你找對了。”
若不主動出擊,伍被說不準就投奔衛青了。
“我直說就是。”
伍被神情肅整:“侯爺但說無妨。”
“若據哥兒放人,自然什麼都好說,據哥兒不放人,你就當我今日沒來過。”
“是。”
“你善於軍略攻伐,為殺才,不是守才,”霍去病掃過周圍室府,“把你困在這是屈才了。”
霍去病看人眼光同樣毒辣,不然也不會從一眾死奴中挑選出,如此多的可用之才,
“至於你是如何想的,我能猜出一二,你是淮南國舊臣,本已犯了謀逆大罪,現在承蒙天恩,你便想求穩,以待後人起勢,
說實話,能做到侍中,也是高位了,你求穩的心思也沒錯,但身後人就算做出了豐功偉績,又與你何乾?你早就是一捧黃土了。
伍被,你很有才乾,大丈夫活一世當以身報國,建功立業正在此時,你就忍心才乾空付?”
伍被手一抖。
霍去病起身,“至於你要進要退,就是你的事了。”
言畢,毫不拖泥帶水的轉身離開,隻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伍被神情複雜,連起身相送都忘了。
........
張府
張賀與張安世沉默相對,共用晚膳。
雖說食不言,但二人連食具起落都不發出一點聲音,安靜得過分,張府治家甚謹,在家和在朝中禮製相同,
這是在其父張賀活著時,就定下的規矩,兩兄弟那時還小,但是此規矩卻深深烙印在思維中。
張賀、張安世都有幾分與其父相似之處,張安世胖得肉嘟嘟的,張賀則瘦得顴骨突出,久治廷獄,就算不刻意的做出什麼表情,眼神之間仍流露出陰鷙。
若生在酷吏當道的年代,任誰都不會懷疑,張賀會青出於藍,張賀的瘋狂常人難以理解,巫蠱之禍後,為救劉據血脈,寧可自宮入掖庭,隨身守護,其為達目的的凶狠超出常人想象。
與齊桓公身邊自宮以諂媚的佞臣不同,豎刁是為了自己,早晚得反噬齊桓公,而在劉據孫上位後,張賀功成身退,他不為自己,隻為報恩。
這種人愛憎分明,誰對他好,他會千百倍的報答,自然,有何仇恨,他也永遠不忘。
雖執掌漢律,但在張賀心中,陛下永遠比漢律重得多。
張安世與其兄不同,經常性的會讓人忘掉他的存在,有什麼大功勞想不出來,大過錯也沒有,可其下官署卻愈發嚴整,
用過晚膳後,二兄弟隔案對坐,
張安世歎曰:“成一家,何其難。”
張安世所歎,是亙古不變的難題,
一個家族要如何長時間繁衍下去?
這太難了。
衰三代,必有興家之子,興三代,也必有敗家之子,王朝何以穩定,換個角度看,也是皇家要如何一代人一代人繼續下去,
若是要問家族存續的核心是什麼,隻有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