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方言開口,張承誌等吃瓜群眾早就躍躍欲試,主動地加入這場論戰之中。
“是啊,沒有哪位偉大家是隻因模仿他人、複製他人而偉大的,魯迅先生、茅公、巴公、沈公他們哪一個不是走出了自己的文學道路,哪一個沒有開辟影響我們近現代文學的流派!”
“至於你們先鋒文學嘛,完全沒有把‘先鋒’轉化為“創新”、將‘模仿’轉換為‘創造’。”
“就是,你看看我們尋根文學,一直紮根在民族地域文化進行文學創新!”
“………”
麵對著現實主義文學、尋根文學等陣營的圍攻,先鋒文學雙拳難敵四手,漸漸敗下陣來。
王碩強忍著笑意,參會之前,又擔心又嫌疑全國青年作家座談會會太無聊,現在才發覺自己太年輕,真是大呼“精彩”,打起來,快打起來,彆君子動口不動手了,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眼見形勢落於下風,馬源極力地反駁道:
“先鋒文學並沒有一味地模仿,我們隻是更側重文體、語言、敘事等方麵的探索和創新。”
“可如果各種各樣的形式的可能性全都被實驗過了呢?”
已經醒悟的餘樺想起了方老師曾經指點過自己的話。
“怎麼可能!”
馬源等人嚇了一跳,餘樺你個濃眉大眼不會也背叛先鋒文學啦?!
“可是沒有一種文學流派不會走向儘頭。”
餘樺道:“先鋒文學也不例外,就像方老師曾經告誡我的,等到先鋒對文本和語言的探索空間變小了,就會失去繼續實驗的空間,也會失去了探索動力和目標,我現在覺得這話說得太對了!”
“我也讚成!”
一直圍觀的張承誌突然站出來,毫不避諱地說自己的《金牧場》就嘗試過先鋒文學的技法,但卻是模仿失敗的典型,口口聲聲地聲稱自己上了魔幻現實主義的當,莫名其妙地追求一個失敗的結構。
“這話何從說起呢?”
方言、王朦等人互看一眼,很是好奇。
張承誌說:“我這個人不懂外語,對魔幻現實主義技巧的學習,都是從翻譯著作開始,所以我寫的《金牧場》,不管怎麼寫,都不可能會是正宗的魔幻現實主義,因為我看到、我學到的‘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統統都是國內的翻譯大家們譯好的‘二手’稿子,再怎麼學也一樣是半吊子。”
“就像吸星大法是北冥神功殘本一樣。”
方言點了點頭。
王碩看熱鬨不嫌事大地補充了一句:“方老師,還有辟邪劍譜是葵花寶典的殘本!”
“哈哈哈!”
頃刻間,爆發出一陣接一陣的笑聲,稍稍地緩和了因為激烈討論而變得劍拔弩張的氛圍。
有一部分像餘樺一樣的先鋒派作家,慢慢地認清了先鋒文學的真麵目,已經準備或者正在打算拋棄了先鋒文學這個虛無縹緲的概念,轉而奔向方老師這盞文學明燈指明的大道——
現實主義文學!
而另一部分的先鋒派作家,像馬源一樣都笑不出來,麵色陰沉,想再為先鋒文學大戰三百回合。
但是礙於全國青年作家座談會開幕式的召開,幾方人馬不得不鳴金收兵,暫時休戰。
王朦作為此次會議的主辦方,上台說了一通慷慨激昂的開場白,方言同樣也不例外。
等到開幕式結束以後,餘樺第一時間找了過來,清澈的眼神裡不再充滿迷茫。
“方老師,謝謝您!”
“謝我什麼呢?”
“謝謝您把我從卡夫卡的屠刀下解救了出來。”
餘樺激動不已,“就像當初您用卡夫卡的,把我從川端康成的刀下救回來一樣。”
方言笑了笑:“這麼說,你又找到自己新的文學方向了?”
餘樺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準備放棄先鋒文學,不再在魔幻現實主義這一條道走到黑。
“很好!”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其實若非考慮到有些話不能上台麵,唯恐言辭過激,爆發無端的爭吵。
先鋒文學發展到80年代末就再也發展不下去了,很多先鋒派作家已經走火入魔,以先鋒之名,故弄玄虛,沉迷於個體經驗,對社會和時代的問題沒有更深入地關注,用詞刁鑽艱澀,在疏遠人民群眾的同時,也沒有闡明什麼深邃的道理,就像陳凱哥、婁曄這幫第五代、第六代導演的文藝片一樣。
麵對商業和通俗文學的衝擊,的市場非常狹窄,而且遭到文學界其他流派的厭惡。
於是乎,整個先鋒文學在文壇裡就臭了,“先鋒派”漸漸變成了個罵人的詞彙。
也因此,上輩子的餘樺才會從先鋒文學,回歸到現實主義,寫出《活著》、《許三觀賣血記》、《兄弟》等,隻不過如今有方言的指點迷津,他現在醒悟得更快,也更加地徹底。
“本來這次魯迅文學院交代的畢業,我準備往先鋒文學的方向寫。”
餘樺一本正經道:“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方言說:“看起來你已經有了新的思路?”
餘樺道:“我準備跟隨您的步伐,寫一部幻覺現實主義的,把重點放在現實主義上。”
“什麼主題?”方言詫異不已。
餘樺說自己當《推理世界》的編輯也有一段時間,平日裡接觸最多的不是懸疑推理的,就是刑偵破案的題材,所以自己的這本幻覺現實主義也打算從警匪故事入手。
方言越聽越感興趣,“接著說。”
“我看新聞上有說。”
餘樺道:“我想寫一個警察調查一起謀殺案的時候,因為錯誤的判斷而導致了無辜者被錯殺的悲劇,就像《狩獵》裡的主角,因為女孩的‘童言無忌’而遭到全鎮居民的霸淩,甚至是謀殺一樣。”
方言立刻想到了朱一朧主演的電影,巧的是改編的就出自餘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