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太平醫館忽然紛擾起來。
靖王如同一個漩渦,裹挾著陳年的腐葉與枯枝,將看得見、看不見的是是非非卷到這裡。
雲妃領來的健仆散落在院中虎視眈眈,顯得院子有些擁擠。
有健仆在雲妃身後,輕蔑的打量著這個簡陋的小院:積雪沒有清掃乾淨,青磚縫隙裡還留有青苔,角落裡的大水缸缺了一個小角,靠在牆上的竹掃把禿了毛!
唯獨院中纏著紅綢布的杏樹好看些。
一名健仆伸手去摸樹枝上的紅布條,卻被梁貓兒一把抓住手腕,甕聲甕氣道:“彆碰。”
健仆努力掙脫數次才抽回手臂,小聲低估道:“誰稀罕似的。”
此時,喜餅正歪著身子,在雲妃身後瘋狂給陳跡使眼色,示意他趕緊退開。
然而陳跡沒有退,他隻是拄著鯨刀:“雲妃夫人止步,現在不能進去。”
雲妃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陳跡認真道:“回稟夫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師父此時正在為王爺施針,半點心也不能分,此事關乎王爺性命,還望夫人見諒。”
雲妃冷笑:“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在謀害王爺性命?讓開!”
說罷,她旁若無人的徑直朝屋內走去,視麵前陳跡如無物。
雲妃要比靜妃霸道得多,她每走一步,陳跡便要退後一步。
眼瞅著陳跡要被逼退進屋中,他低聲說道:“夫人,我有一些善意的忠告,不知道您是否願意聽!”
雲妃慢慢站定,與陳跡隻餘一步之遙。
她揮一揮袍袖,令健仆退出數步,而後凝視著陳跡低聲問道:“你在用什麼身份跟我說話?醫館學徒,還是景朝諜探!?”
陳跡說道:“夫人不用管我是何身份,您自己判斷我的忠告是否有用即可!”
雲妃微微抬起下頜,“說來聽聽。”
陳跡斟酌語言後,壓低了聲音說道:“王爺接郡主回來路上,曾遇見一位手腕上紋有佛陀的男子。王爺起初並未在意,隻是後來世子跟王爺說起,此人曾多次去看望白鯉,王爺麵色便不好看了。”
雲妃不動聲色:“此事與我有何關係?彆是編些胡言亂語想要拖住我吧!”
陳跡認真道:“此事若沒發生過,我決計是編不出來的。夫人若是認識此人,還是儘快通知他離開洛城吧。不然等王爺醒了,恐怕會全城索拿他。到時候他便跑不掉了”
雲妃麵色微變。
陳跡知道自己賭對了。
那男子果然與雲妃有隱秘的關聯。
可他賭對了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雲妃的反應,恰恰將他的猜想引向最壞的結果。
那是郡主不願意承受的真相。
雲妃微微蹙眉:“我怎知你此話真假?”
陳跡坦然道:“夫人若不信,可去問問世子,或者問問王爺。”
雲妃麵無表情沉默不語。
下一刻,她甩起袍袖轉身離去。
走開兩步後,雲妃又忽然回頭問道:“王爺身體如何?”
陳跡想了想說道:“我師父方才給靜妃說,王爺最多還有三個月時間。”
正當此時,太平醫館外響起密集的腳步聲,鎧甲摩擦聲,嘩啦啦的令人頭皮發麻。
大門前,後牆外,被王府侍衛圍得水泄不通。
陳跡站在正屋台階上抬頭看去,隻見一身布衣的馮大伴大步流星走來。
哪怕走到陳跡麵前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馮大伴乃是司禮監安插在靖王身邊的人,對方帶兵圍了太平醫館硬闖寄哪裡已完全無法判斷來意。
刹那間,成就抬起鯨刀向馮大伴撩去。
直到這一刻,馮大伴才終於停下腳步,以毫厘之差淡定避過刀鋒。
當刀鋒從馮大伴麵前切過時,隻見他隨後在刀身側麵屈指一彈,嗡的一聲,鯨刀劇烈震顫不止。
陳跡虎口發麻,麵色沉凝的向後退開一步。
馮大伴笑著讚歎道:“竟然沒有斷,好刀。”
陳跡重新握緊刀柄,將鯨刀橫在麵前。
馮大伴見他還是不願推開,細聲細氣笑道:“初生牛犢不怕虎,長出犄角反怕人。少年郎,你有點不知輕重了。”
陳跡平靜道:“與輕重無關。”
馮大伴無所謂的笑了笑,繼續抬步向正屋走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猶如一根繃緊的弦,隨時會斷。
佘登科與劉曲星緊張地不由自主站起身來,梁貓兒也快歩向陳跡靠攏,可已經來不及。
隻見馮大伴來到陳跡麵前時,輕輕抬起右手,一掌飄飄然朝陳跡按來,動作明明很慢,陳跡卻有種海嘯撲麵而來的錯覺。
躲不開!
正當這一掌將要按在陳跡麵門時,屋內傳來靖王虛弱的聲音:“馮大伴來了嘛?進來吧。”
馮大伴的手掌在陳跡麵前驟然停住。
這一掌帶起的風將陳跡發絲猛然向後吹起,連他身後的門簾都被吹開,刮的屋內油燈一陣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