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法直接問除了這鼓腹樓之外還有什麼產業,隻能裝作漫不關心的說道:“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都忘記姨娘都留下什麼了,你也不用老惦記著,給夫人就給夫人了吧。”
小滿氣得攥緊拳頭:“您忘了,我可不會忘。李嬤嬤說過,姨娘給您留了東華門外的鼓腹樓、八大胡同的玉京苑、陳記糧油鋪子、鐘鼓樓外的綢緞莊,還有昌平的三百二十畝良田!各個都是彆人一輩子也攢不來的產業,姨娘當初置辦它們定是花了不少心血的!”
陳跡心中驟然擰緊了,這麼多產業都被梁氏巧取豪奪了?
他沉默片刻說道:“小滿,把屋裡那三卷金剛經拿出來。”
小滿啊了一聲:“公子拿經書乾嘛?”
陳跡認真道:“去請安。”
小滿:“?”
她哭笑不得:“您好不容易不用請安了,還是彆去啦。那些產業就像肉包子打狗,定是要不回來的。不過……”
“不過什麼?”
小滿認真道:“公子,您去參加科舉吧,等您做了大官,夫人肯定不敢再霸著這些產業,統統都會還給您的。”
陳跡若有所思,他雖沒什麼物質欲望,可山君門徑燒錢如流水,自己早晚要將這些產業全都拿回來。
不對,他就是一分不花,也見不得彆人霸著自己的東西……
可想要拿回來並非一件容易的事,隻能到了京城從長計議。
陳跡心念一動,忽然感慨道:“時間久了,我都快忘記姨娘的模樣了。”
小滿聽聞此言,情緒也低落下來:“確實好久好久了……可公子怎麼能忘記姨娘呢,她是全天下最美最溫柔的女人呢。姨娘笑起來的時候好看,不笑的時候也好看,每次看到她的時候我都在想,這樣的女子怎麼會嫁給老爺?恐怕曾經全京城的文人都這麼想的吧。”
陳跡沉默不語,沒有打斷。
小滿繼續輕聲說道:“姨娘教了我很多東西,但我太笨了總也學不會。她也不嫌煩,竟能一遍遍教我。公子,我很羨慕您,我要是有個這樣的娘親就好了。姨娘倒是也讓我喊他娘親來著,可我不敢。”
陳跡想起自己的母親也是這樣,小時候自己學拚音總學不會,像是沒開竅似的,母親就不厭其煩的、一遍遍的教。
他的聲音不自覺柔和下來:“為什麼不敢叫她娘親?”
小滿笑了笑:“可能覺得自己不配吧,我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娘親呢。可後來再想叫的時候,她都不在了。”
陳跡不知小滿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如同金豬、皎兔、雲羊那般滿嘴謊言,他隻能先聽一半。
但這個世界好像有一種特殊的魔力,當你提及自己許久未見母親時,世界也會變得溫柔一些。
常常相見的母親不行。
小滿問道:“對了公子,您就不好奇,到底是誰一直想要買您的行蹤?也不知道是誰,萬一是想害您的怎麼辦?您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縱容他們了。”
陳跡沉默不語,好奇,他當然好奇。
有人花每月十兩銀子買自己行蹤,出手可謂相當闊綽。
買主會是誰?梁氏,還是王貴?
不會是梁氏,梁氏身為陳府主母,想知道自己做什麼,隻需要將丫鬟們喊去問話即可,誰敢不說?而且自己以前任人拿捏,對方有什麼必要買自己的行蹤?
也不是王貴,王貴吝嗇,舍不得這個錢。
那會是誰呢?
這種有人在身旁窺伺的感覺太不好了,他今天必須將對方釣出來。
陳跡思索片刻,對小滿叮囑道:“我去一趟東市,你收拾收拾隨我走。”
小滿瞪大眼睛:“真的嗎?您以前可不願帶我的。”
陳跡愕然,‘自己’以前出門都不帶小滿?
是了,據吳宏彪所說,自己數年前便開始接受秘密訓練,那些不帶小滿出門的日子,想必是偷偷去見吳宏彪了。
想至此處,陳跡頷首道:“這次帶上你,走吧。”
“公子稍等我一下,”小滿一路小跑回屋裡拿出一張紙、一支畫眉用的石黛筆:“公子,去東市的事能不能記下來給立秋姐?”
陳跡點點頭:“可以記。”
小滿咬著石黛筆的尾端,低頭想了想,又問道:“公子,您不用去給夫人請安的事能不能記?”
“可以記……記這麼詳細做什麼?”
小滿理所當然道:“雇主滿意了才會繼續給咱們銀子啊,每個月十……每個月八兩銀子呢!”
陳跡忍笑:“那你好好記。”
“噢,公子放心,記之前我都會問問您的,”小滿站在一旁,當著陳跡的麵,低著頭,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在紙上記下:“嘉寧三十一年臘月十三日,公子帶小滿去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