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官道上,長長的車隊迎風北上。
一陣陣風吹來,將老黃牛脖前掛著的銅鈴鐺吹得叮叮當當作響。
鏢客們單手壓著鬥笠的帽簷,彎著腰、逆著風沙,一步步踏得格外艱難。
丫鬟、小廝們在四麵漏風的牛板車上縮成一團,官貴躲在馬車裡抱著暖手的銅爐。
唯有陳跡一襲黑色的大氅,策馬走在車隊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馬車裡,小滿偷偷掀開棉布窗簾,小聲嘀咕道:“你說我家公子像不像個江湖裡的俠客?”
久久不見回應,她回頭看向車裡的蘇舟:“你倒是說話呀!”
蘇舟坐在木箱子裡,靠在木箱邊緣,虛弱的翻了個白眼:“你家公子看見血的時候,嘴唇都是抖的,還想當江湖俠客?”
小滿回憶起昨夜,自家公子確實非常慌張,與江湖俠客的形象相去甚遠。
但她嘴裡還是倔強道:“誰也不是一開始就非常厲害啊,你我是行官,當然可以不用害怕,若公子成了行官,說不定也就不害怕了……烏雲,你說對吧?”
小滿看向始終臥在車裡的烏雲,可烏雲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默默聽著兩人的交談。
它待在車裡的使命便是偷聽,這是陳跡留下蘇舟的原因,不然的話,它早就跑出去臥在棗棗的腦袋上了,那才威風。
蘇舟平靜道:“我要糾正一點,江湖隻是江湖,如今的江湖裡隻有江湖人,沒有俠客。”
小滿麵露疑惑,小腦瓜轉了半天也沒明白這有什麼區彆。
想到最後,她乾脆不想了:“你有沒有辦法找來修行門徑?”
“你想給他尋一條修行門徑?”蘇舟瞥她一眼:“你把手爐給我,我便告訴你。”
小滿遲疑。
蘇舟嗤笑一聲:“口口聲聲為你家公子好,連個手爐都舍不得?”
小滿咬咬牙:“行!但你先說!”
蘇舟靠在木箱上,懶散道:“修行門徑還不是信手拈來,滿大街都是?”
小滿震驚莫名:“你在口出什麼狂言?”
蘇舟冷笑一聲:“隻能說你孤陋寡聞,難道你沒見過清晨打太極拳、八段錦養生的人?”
小滿摩挲著手裡的小暖爐,疑惑不解:“你放屁吧,那也能算修行門徑?”
蘇舟平靜道:“算的。早先,太極的開創者可是神道境大宗師,放眼整個寧朝也沒有對手。隻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親傳徒孫叛出師門,將修行門徑公之於眾,以至於江湖裡人人修行,再也沒人能躋身先天境界。後來百姓也開始以太極養生,莫說先天境界了,便是能練到後天巔峰的都沒有,隻餘下一些江湖騙子。”
小滿認真沉思片刻:“所以把練太極的人全殺了,餘下唯一一個練太極的人便有希望躋身神道境?”
蘇舟張了張嘴巴,猶疑半晌後才回答道:“應該是吧。”
小滿歎息道:“有點難哦。”
蘇舟沒好氣道:“你在想什麼呢,你瘋了嗎?江湖上、軍伍中還有許多類似的修行門徑,你家公子若舍得花錢,想修行至後天巔峰還是容易的。”
小滿捂緊自己荷包:“買一門修行門徑多少錢?去哪買?”
蘇舟想了想:“京城潘家園的子時鬼市偶爾有賣,至於修行門徑的價格,得看此門徑如今最厲害的高手修到了什麼境界。若這門徑裡隻有後天高手,那這門徑便值五百兩銀子,若這門徑裡有先天高手,這門徑便值三千兩銀子。”
小滿問道:“尋道境呢?”
蘇舟譏笑道:“能修到尋道境的,誰會拿來賣錢呢?三十六歲前修至尋道境能活一百多歲,這種東西便是用錢也買不來的。我勸你還是彆打修行門徑的主意了,以你家公子的怯弱性子,在江湖上廝混隻會被人吃得渣都不剩。好了,手爐給我吧。”
小滿把銅手爐往懷裡塞了塞,梗著脖子說道:“你隻是說些江湖上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並沒給我找來修行門徑,不能算的。”
蘇舟氣笑了:“你不去當奸商真是可惜了。”
小滿眼睛一亮:“你也這麼覺得?”
蘇舟:“……你當我在誇你呢?”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蘇舟沉默片刻:“你身為行官,為何要心甘情願給他當丫鬟?”
“才不是心甘情願呢,”小滿轉頭,目光平靜的看著馬上的陳跡:“我答應了彆人,等公子娶妻成家後,才能離開陳家。到時候,我就拿著一大筆錢隱姓埋名過日子去。”
……
……
寒風中,有梁氏鏢局負責喝道開路的趟子手高喊:“孟津縣城到了,今日便在此落腳。”
陳跡拍了拍棗棗的脖子,棗棗當即心領神會,轉頭穿過凜冽的寒風,來到梁氏鏢局的隊伍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