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
“這就跑了?!”
陳跡怔怔的站在一輛輛牛車之間,隻覺得有些荒誕。
當他聽到‘刀子’與‘衝子’的刹那,心中已篤定這兩人便是二刀與袍哥,隻因他垂死之際,袍哥曾自我介紹過“我本名叫陳衝,朋友們喜歡叫我一聲袍哥”。
陳衝。
衝子。
絕不是巧合。
想到此處,陳跡有種莫名的欣喜,你我並不熟識,可我看你格外親切。我見到你們時,連風裡都飄著家鄉的訊息。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袍哥會跑得如此乾脆。
尋常人麵對未知境遇時,不到危險真的降臨那一刻,多數會心存僥幸。但他不知道的是,袍哥和二刀的僥幸心理,早在七八次進監獄的時候,就被警察叔叔徹底擊碎了。
寒風裡,陳跡忽然高喊:“棗棗!”
馬廄處響起馬蹄聲。
梁鏢頭詫異回頭,卻見張二小姐的那匹棗紅馬,叼著自己的韁繩輕鬆躍出馬廄的圍欄,來到陳跡身邊停下。
神異的駿馬噴吐的鼻息,在寒夜中宛如兩支白色的箭氣,它低頭鬆口,嘴裡的韁繩落在陳跡手中。
“梁鏢頭,在此等我,”陳跡踩著馬鐙翻身而上,手腕輕輕一抖韁繩,棗棗便如離弦之箭般載著陳跡遠去。
他縱馬在縣城土路上穿梭,從南邊追到北邊路上沒有發現二刀與袍哥蹤跡,又從西邊追到東邊,也沒有。
縣城百姓已早早睡下,連個打更人都看不到。
他獨自在縣城裡來來回回尋找,卻始終沒有看見二刀與袍哥的身影,不知是對方已經離開了縣城,還是藏在了一棟棟民居之中。
陳跡在黑暗的縣城中慢慢駐馬而立,心緒慢慢平靜下來。
曾幾何時,他以為隻有自己從地球來到了寧朝,從此以後他沒法和人談論甄嬛傳、亮劍與士兵突擊,也沒法和人興致勃勃的談論18年世界杯裡C羅的天神下凡帽子戲法。
因為沒人聽得懂。
也許二刀和袍哥不看甄嬛傳和亮劍,也不喜歡C羅。但是沒關係,大家總能找到些共同語言。
當陳跡發現二刀與袍哥的瞬間,他仿佛在黑夜裡看到了一束微光,隻是這微光很快便又熄滅了。
陳跡輕輕拍了拍棗棗的脊背:“走吧,回驛站。”
棗棗沒有再疾馳,它慢吞吞的載著陳跡返回,像是知道背上的人不再那麼急切。
回到驛站之中,陳跡策馬來到梁鏢頭麵前,他坐在馬背上平靜問道:“梁鏢頭,這兩人身上定是藏了什麼秘密,不然他們跑什麼?”
梁鏢頭仰頭打量著陳跡,卻見這年紀不大的陳府三公子,眼神深不見底。
他是走南闖北的人,誰好惹、誰不好惹,誰好糊弄、誰不好糊弄,對一下眼神就明白了。跑江湖的人眼裡,這世上隻有兩種人,一種是羊,一種是狼。
有些人麵色再如何凶戾,眼睛卻飄忽不定,這種人也不過是披著狼皮的羊;有些人看起來雖然文弱,眼神卻像刀子,恨不得從你身上割下一塊肉來,這種人卻是披著羊皮的狼。
這位陳府三公子,此時此刻不像是個讀書人,反倒更像是司禮監的鷹犬。
梁鏢頭陪著笑說道:“三公子,興許他們隻是吃不了走鏢的苦,所以才跑了呢?您有所不知,走鏢這行當辛苦,鏢師偷跑乃是常有的事。”
陳跡嗯了一聲,跳下馬來,牽著棗棗的韁繩往馬廄走去。
隻是他走出兩步,站定,又退了回來。
陳跡平靜的凝視著梁鏢頭:“張家此番運送家財進京乃是大事,你卻放了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人進來,居心何在?那刀子和衝子是不是太行山匪?是不是你梁氏鏢局要與太行山匪裡應外合,劫掠張家財物?”
梁鏢頭麵色白了幾分,心虛道:“三公子,有些話可不能亂說,會出人命的。”
陳跡話鋒一轉問道:“梁鏢頭,不知你與梁狗兒、梁貓兒是何關係?”
先前梁貓兒與梁狗兒曾提及過,他們父親便是走鏢的,也是被太行山匪暗算才落了病灶,早早離世。
梁鏢頭趕忙道:“這是我兩個弟弟,隻是前些年分家,許久與他們未見了。”
陳跡點點頭:“我與梁狗兒、梁貓兒是朋友,看在他們的麵子上,我可以將此事暫且按下,但咱們得先把事情搞清楚。”
梁鏢頭忙不迭點頭:“您說您說。”
陳跡突然低喝一聲:“他們二人為何要跑?”
梁鏢頭低頭不語。
陳跡漫不經心道:“看來得讓張大人親自審問你,你才會說實話。”
說罷,他作勢要走,梁鏢頭趕忙拉住他:“回稟三公子,他們二人本不是我的鏢師,是洛威鏢局的鏢師。隻是兩個月前洛威鏢局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鏢師竟做鳥獸散,鏢頭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兩人一起投奔過來,我因為太缺人手,便將他們安頓在梁氏鏢局乾活。”
陳跡笑了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梁鏢頭還要裝作不知情嗎?莫要尋死。”
梁鏢頭眼神在月光下明滅不定,驛站後院的牛車一層層停放著,宛如一座堆砌的迷宮,黑暗裡有鏢師悄悄摸過來,手伸進袖中,摸住匕首的刀柄。
陳跡對危機恍若不查,仍站在原處。
梁鏢頭卻發現了鏢師的動靜,頓時怒罵道:“都給我滾回去,想害死我嗎?”
此時,卻聽遠處傳來聲音:“陳跡?你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