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跡笑著回應道:“我在這。”
張夏與張錚一同前來,張夏說道:“方才去你屋裡找你下棋卻隻有小滿在……你這半夜不睡,來此處做什麼?”
陳跡解釋道:“我發現鏢局有兩個人偷偷跑了,來問點事情。”
張夏啊了一聲:“偷跑?為何偷跑啊。”
此時,陳跡看見張錚胳膊上還搭著自己那件黑色大氅。
張錚將大氅披到他肩上,隨口叮囑道:“風沙大,可彆著涼了。若是生病趕路,隻怕難受得緊。”
陳跡低聲道了謝,而後又轉頭看向梁鏢頭:“梁鏢頭,你有何心思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你要不說清楚這兩人的事情,恐怕也難逃牢獄之災。”
梁鏢頭輕輕歎息一聲:“小人什麼都說,三公子莫要驚動張大人。事情是這樣的,那洛威鏢局前陣子護送姚員外和十車財貨前往金陵,結果在經過琅琊山的時候遭遇山匪,山匪人數極多,洛威鏢局的鏢師自知不敵,將雇主丟在了琅琊山。”
“這麼簡單?若是這麼簡單,他們也不必逃跑了,”陳跡疑惑:“都說鏢局吃得是黑白兩道通吃的飯,他們既然敢走這條路,難道不認識琅琊山的山匪?”
梁鏢頭解釋道:“原本是認識的,洛威鏢局的鏢頭與琅琊山的大當家還是過命的交情。隻是豫州洪水導致許多百姓流離失所,有一夥災民逃去南邊,將琅琊山原本的山匪攆走,自己在那落了山寨。這些災民不懂江湖上的規矩,見人便搶,想必沒多久就會被官府圍剿。”
陳跡疑惑:“山匪沒殺洛威鏢局的人?”
梁鏢頭低聲道:“三公子有所不知,山匪圖的是財,不是命,若能與鏢師相安無事,自是不用打生打死。據說山匪給洛威鏢局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是大家殺個你死我活,第二個選擇是洛威鏢局走人,但可以分走一箱姚員外的財貨。”
陳跡點點頭:“所以他們選擇分錢……我怎知你是不是在唬我?”
梁鏢頭低聲說道:“三公子明鑒,那洛威鏢局還有人在隊伍裡,小人替您捉來。”
他吹了一聲口哨,卻見牛車之間有幾名鏢師抽出袖中短刀,朝角落裡圍了過去。
片刻後,他們扭著一名年輕人來到陳跡麵前:“三公子,此人便是洛威鏢局的趟子手,負責喊鏢的,您一問便知。”
那年輕的趟子手奮力掙紮著:“梁豬兒,狗日的你收了我們的禮還要反水?咱們說好了,我們跟著你過了臨汾,往後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你去你的京城,我們去我們的固原,你個狗娘養的這是做什麼?”
梁鏢頭麵色有些尷尬的看向陳跡:“三公子您彆聽他胡說,我可沒答應他們。我真是因為缺了幫手,又見他們是送鏢的老手才答應帶上他們。”
陳跡若有所思:“為何要去固原?”
梁鏢頭低聲道:“固原雖是我寧朝軍寨,但裡麵生活的景朝人卻比寧朝人還多。那裡魚龍混雜,走私戶多如牛毛,咱寧朝邊軍也不太管。聽說固原有家客棧是文韜將軍舊部在經營,可以送人去景朝。”
陳跡轉頭看向年輕的趟子手:“我且問你,你們從琅琊山出來,去了何處?”
趟子手梗著脖子:“去了金陵。”
陳跡又問道:“分到手的錢財呢?”
趟子手回答:“在秦淮河上花完了!”
張夏瞪大眼睛:“出了此事,你們竟還有心思玩?”
趟子手沉著臉:“我們想著早晚被官府清算,還不如臨死前去秦淮河上當個風流鬼。哪成想,官府根本就沒來找我們。”
陳跡算算日子,那會兒解煩衛的林朝京從金陵調來了洛城,連同金豬、皎兔、雲羊、白龍、夢雞、天馬全都來了,所有人目標都是劉家,誰有閒心去管一個員外……
他思索片刻問道:“刀子和衝子你可熟悉?”
趟子手往地上唾了一口:“熟悉,我可太熟悉了,平日裡稱兄道弟的,結果一轉眼翻臉不認人!拿這種人當好兄弟,是我自己瞎了眼!”
陳跡好奇道:“翻臉不認人?”
趟子手冷笑:“可不,我手裡銀子用完了,找衝子借錢,結果那龜孫忘了以往是怎麼找我借銀子的了,竟開口要九出十三歸,想喝我的血!我以前借給他錢的時候,可沒要過這麼高的利息!”
陳跡微微一怔,袍哥這是把老本行做到寧朝來了。
卻聽趟子手繼續說道:“三公子,是不是這兩人招惹了您?若我再說些他們的事,您能不能放我走?”
陳跡笑著問道:“你要出賣他們嗎?”
“什麼出賣不出賣的,”趟子手縮了縮脖子:“他們都拋下我走了,我憑什麼替他們遮掩?”
陳跡點點頭:“你先說說看。”
趟子手低聲道:“他倆原也不叫刀子和衝子,叫李寶成和王多。我們從琅琊山回到洛城,他們突然就說要化名二刀和陳衝,莫名其妙。”
陳跡又問道:“他們家裡還有人嗎?”
趟子手趕忙說道:“有的有的,李寶成……就是二刀,他還有個姐姐,陳衝還有個弟弟。這兩個狗東西,連自家人都不要了。”
陳跡心知,二刀與陳衝來到這個世界,與自己一樣毫無親情可言,自不會去管什麼姐姐、弟弟。
他思索片刻又問:“他們是何時翻臉不認人的?”
趟子手回憶片刻:“就是從琅琊山那會兒,我們剛與山匪遭遇的時候,好些人遭了埋伏,刀子和衝子被山匪用鋤頭掄暈過去,之後就不認人了,連自己名字都記不得,我們都說他們是腦子被人打壞了。”
陳跡低頭沉思,二刀、袍哥與自己一樣,都是落在了已故之人身上。可自己是被李青鳥、師父偷渡下來的,二刀與袍哥又是怎麼下來的?自己前世今生連名字都一樣,但二刀與袍哥卻不是,這當中有何區彆?
京城。
陳跡忽然想起袍哥曾說,京城繁華,不去闖下一番名頭甚是可惜。
袍哥這樣的人,隻要不死,應該還會再見的。
趟子手希冀道:“陳家三公子,該說的我都說了,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
梁鏢頭再一旁小心翼翼問道:“三公子,您是不是認識姚員外,要給他報仇?若是的話小人這就將趟子手拖去牛棚宰了。不過……我也得替他們說一句,三公子,您恐怕沒去鄉下看過,百姓逃難逃得村村皆空,迫不得已上山落草為寇。我們這些鏢師再厲害也架不住他們人多。那些災民,餓得眼睛都是綠的,他們為了一袋糧食,敢拿著鐮刀和鋤頭跟你拚命,根本不講道理。”
陳跡揮揮手:“放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