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燈最後一絲火苗在陸炳靴底熄滅時，北窗縫隙突然鑽進縷帶著馬糞味的疾風。
馮勝染著藍霜的睫毛輕顫，聽見三百裡外居庸關的刁鬥聲裡，混進了二十八個銅鈴同時碎裂的清響。
十二支狼牙箭穿透窗紙的刹那，箭杆上鐫刻的二十八宿紋路突然泛起幽藍磷火。
馮勝左手的障刀堪堪劈落三支弩箭，刀鋒卻被第四支箭鏃迸出的藍火灼成赤紅——這正是兵部武庫司去年失竊的西域火龍油！
"喀嚓！"陸炳繡春刀橫削而過，刀脊上嵌著的欽天監星圖竟將七支弩箭引向房梁。
箭簇沒入腐朽梁木時，藍火順著木紋蔓延成《皇明祖訓》的篆字，每個燃燒的篆字都滲出朱砂色的血珠。
馮勝右袖突然鼓蕩如帆，藏在袖袋中的《燒餅歌》殘頁化作萬千銀蝶。
這些用司禮監特供銀箔剪成的蝶翼上，每一片都烙著洪武年間兵部調令的暗碼。
銀蝶撞上弩箭的瞬間，阿魯台脖頸鐵鏈突然繃直，鏈環間迸出的火星竟在空中拚出半幅北元王庭的輿圖！
"老將軍當真要學班超投筆？"陸炳皂靴碾碎最後一隻銀蝶，靴底暗藏的渾天儀碎片突然射出七道冷光。
這些光芒穿透柴房蛛網，在牆麵映出紫微垣星圖，北鬥杓柄正指向馮勝咽喉，"可惜您袖中藏的可不是通西域的節杖。"
馮勝枯唇翕動欲言，喉頭突然爆出團靛青煙霧——那竟是他用《天工開物》記載的靛藍火藥改良的毒煙！
煙霧中浮現出燕山衛操演陣型，每個虛影士卒的眉心都嵌著枚帶燕王府徽記的銅釘。
陸炳玄色大氅獵獵作響，襯裡釘著的渾天儀碎片突然自行旋轉。
碎片邊緣割裂空氣形成的漩渦，將毒煙儘數吸向大氅內襯——那裡竟用金線繡著劉伯溫親筆繪製的《北征屯兵圖》！
靛青煙霧觸及輿圖上的居庸關標記時，瞬間凝成冰晶墜落。
"喀！"馮勝後槽牙猛地咬合，藏在牙中的魚鰾毒囊應聲而碎。
這是他模仿錦衣衛死士特製的鶴頂紅變種，混合了遼東老參汁的毒液本該瞬間麻痹心脈。
然而當腥甜湧上舌尖時，他驚覺毒液竟在齒間凝結成《永樂大典》書頁的質感——每頁紙上都浮現著朱棣批注的邊塞兵要！
乾清宮蟠龍柱上的霜花此時蔓延至金磚地麵，冰晶在晨曦中折射出洪武朝九邊布防的虛影。
朱柏指尖撫過羊皮輿圖上的朱砂標記，那些用北鬥七星方位加密的關隘暗哨，在觸碰到皇帝指溫時竟自行重組為《風後八陣圖》的變陣。
"馮老將軍可知，這圖上的居庸關水門..."朱柏突然用染血的指尖戳向輿圖某處，凝固的血珠突然化作活物，順著圖上山脈紋路爬行，"藏著二十八個用《武經總要》澆築的銅鈴？"
冰鑒散發的寒氣在禦案上勾勒出塞外風沙的輪廓，那些懸浮的冰晶沙礫間，隱約可見朱棣的燕字大纛在居庸關甕城上翻卷。
旗杆底部埋著的七枚銅錢突然破土而出，在空中擺出貪狼吞煞的陣型——這正是當年徐達大破王保保時用的占星術！
馮勝踉蹌後退時撞翻了禦賜的琺琅暖爐，爐中香灰傾瀉而出，在地麵形成《馬前課》第四十二卦的卦象。
他官袍下擺沾染的瓦剌狼毒草汁，遇熱蒸騰起帶著北元薩滿咒語的青煙。
煙霧觸及殿頂藻井時，那些雕刻的二十八宿星官突然眼泛紅光。
"陛下！"馮勝嘶吼著扯斷朝珠，南海珍珠滾落金磚的聲響竟與居庸關刁鬥聲共鳴。
他顫抖的指尖插入發髻，拔出的銀簪尖端突然展開微型《河防通議》書頁——這是工部去年丟失的治水密檔！
朱柏忽然起身，冕旒玉藻掃過輿圖上蜿蜒的桑乾河。
十二旒珠在穿過窗欞的晨光中投下細密陰影，每道陰影都精準指向馮勝布防圖上標注的燕軍弱點。
皇帝佩玉撞擊的清脆聲裡，混進了居庸關地底暗河的水流轟鳴。
"老將軍可聽過"鏡映點兵"？"陸炳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他腰間青銅鑰匙不知何時已插入殿門銅鎖。
鑰匙轉動時發出的聲響，竟與七年前胡惟庸府邸抄家時，錦衣衛啟封密匣的機括聲分毫不差。
蟠龍柱上的霜花此刻爬滿馮勝的烏紗冠，冰晶在紗冠表麵勾勒出《紀效新書》記載的火器陣列圖。
他腳邊凝結的冰淩突然炸裂，碎冰在升騰的晨曦中映出朱棣在校場排兵布陣的虛影——每個燕山衛的鎧甲縫隙都滲出靛青墨汁！
當第一縷完整的朝陽穿透乾清宮窗欞時，馮勝官袍上的仙鶴補子突然振翅欲飛。
金線繡成的鶴喙間墜下滴混著火漆印的墨汁，墨漬在金磚地麵暈開的形狀，恰似燕王府新製的二十八宿兵符。
他踉蹌後退時，烏紗冠的鎏金梁架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冠頂那顆象征武勳的東珠表麵，悄然裂開道細如發絲的紋路。
烏紗冠滾落金磚的悶響驚醒了藻井垂落的蛛絲。
馮勝散亂的白發沾著靛藍冰晶，在朝陽下如同覆滿敗絮的枯枝。
他試圖屈膝拾冠，卻見金磚倒影裡自己的官袍補子正在褪色——那振翅欲飛的白鶴正化作洪武初年常遇春帳前的黑鴉。
"馮卿可知冰鑒為何不化？"朱柏的聲音裹著冕旒玉藻的脆響。
皇帝指尖輕叩的羊皮輿圖上，桑乾河水突然泛起藍光，浪濤間浮出二十八個青銅鈴鐺，每個鈴舌都係著褪色的建文年號黃綾。
馮勝喉結滾動時扯動頸間冰晶，碎冰墜地的軌跡竟與當年常遇春中箭落馬的姿態重疊。
他渾濁的瞳孔突然收縮——乾清宮蟠龍柱上的霜花正沿著金磚縫隙蔓延，冰紋勾勒出的分明是徐達臨終前口述的《九邊輪防策》！
陸炳的皂靴碾過靛青冰晶，靴底渾天儀碎片在晨光中割裂出七道星軌。
這些光芒投射在馮勝散落的銀簪上，竟將《河防通議》的微縮書頁映成洪武三年工部密檔的朱批——每條治水方略旁都添著劉伯溫的紫微鬥數批注。
"老將軍可識得此物？"朱柏忽然舉起塊半融的冰鑒。
玄冰內部封凍著枚青銅鈴鐺，鈴身二十八宿紋路間滲出的朱砂，正沿著冰裂紋形成《武經總要》記載的火龍出水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