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般的手指驟然攥緊囚欄,他嘗到鐵鏽味裡混著西域胡椒的辛辣——這是當年徐達北伐時特製的軍糧。
碎屑混著血沫嗆入喉管時,後槽牙猛地硌到硬物。
蠟丸碎裂的脆響被晨霧吞噬,半張泛黃的宣紙在他掌心舒展。
當"藍玉"二字裹著蒙古文密押撞入眼簾,李善長喉頭湧上腥甜。
紙頁邊緣殘留的墨跡蜿蜒如蛇,分明是馮勝絕筆奏折上撕下的殘角。
"好個鎮北王!"李善長突然仰天大笑,枯瘦脖頸暴起青筋。
他沾血的牙齒咬住囚車鐵欄,衝著朱棣沒入霧靄的背影嘶吼:"當年鄱陽湖的魚蝦,竟在遼東化作了蛟龍!"
錦衣衛繡春刀出鞘的寒光劈開濃霧,八道刀鋒交錯成網,將李善長亂發削落數縷。
為首的千戶瞳孔驟縮——老相國枯槁的手指正按在囚車底板某處凸起,那裡暗藏的機關連著整座玄武門的千斤閘。
朱棣的佩劍不知何時斜插在宮牆陰影裡,劍穗上綴著的北鬥七星隨北風搖晃。
當第七顆玉髓撞上牆磚時,奉天殿方向傳來悶雷般的機括轉動聲。
李善長笑聲戛然而止,他盯著劍穗投射在宮牆上的影子,那北鬥的勺柄竟指向沈陽衛方位。
"解下來!"千戶刀背重重砸向李善長手腕。
老相國腕骨碎裂的脆響中,半張名冊飄然落地。
染血的"李景隆"三字恰好蓋住磚縫裡新生的苔蘚,那苔蘚邊緣泛著詭異的靛藍色——與三日前馮勝飲下的鴆毒同色。
囚車重新啟動時,朱棣的劍穗已消失不見。
霧靄深處傳來駝鈴輕響,二十四個更夫都說不清,為何五更天的梆子聲裡會混著漠北商隊的調子。
李善長蜷縮在囚車角落,舌尖反複舔舐齒縫殘留的蠟油,那味道讓他想起洪武八年元宵夜,劉伯溫在觀星台焚化的龜甲。
第一縷天光刺破雲層時,玄武門甕城的陰影恰好吞沒囚車。
李善長突然扯開囚衣前襟,三道箭疤在晨光中宛如活物蠕動。
當陰影爬過他心口舊傷時,那處皮膚突然顯現出靛藍色紋路——正是漠北巫醫用來標記叛徒的狼毒花印。
奉天殿簷角的銅鈴無風自動,驚得值殿太監打翻了朱元璋最愛的紫金冠匣。
九層丹陛之下,昨夜李善長叩首處的血漬正被一群黑蟻搬運,蟻群行進路線赫然組成"開平"二字。
而在三十丈深的地宮,某具懸在青銅鏈上的棺槨突然滲出暗紅液體,在《屯田策》殘頁上洇出十七個帶血指印。
北風卷著居庸關外的沙礫撲進皇城,一粒金砂粘在朱棣方才駐足的宮磚上。
磚縫裡未乾的血跡突然沸騰,將金砂熔成鳳眼形狀——與朱柏把玩的金箔碎片上的紋路分毫不差。
當值的錦衣衛百戶俯身查看時,那鳳眼突然化作飛灰,在他掌心留下燙傷的北鬥七星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