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沐浴一場新雨,四下飄起泥土的清芬。
江岸一老叟閒來垂釣,江上船夫劃槳高歌。
司馬徽踩著鬆軟的泥土駐足在一戶人家前,黃土砌築的低矮圍牆隻夠堪堪防範雞鳴狗盜之輩,桑木拚接而成的院門沒有防備的敞開。
他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中似的,大搖大擺的走進院內,見到一婦人和一孺子,他揮揮衣袖問道
“龐公呢?”
“方才渡沔水遠去。”婦人老老實實的答道。
司馬徽再一揮袖,“嫂嫂還請為我準備黍飯,徐元直曾說有貴人要來拜訪我和龐公。”
婦人和孺子不敢怠慢,連連點頭,將司馬徽迎進房舍中。
司馬徽沒有推辭,他心安理得的躺在躺椅上。
作為潁川士人司馬徽本不該來襄陽魚梁州,是他的學生向朗不斷寄來書信,直誇荊襄有異士。
漸漸的,司馬徽隻覺困意湧上心頭,眼皮越來越重,他翻了個身,竟然就此陷入睡夢中。
陶杯跌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自然是西鄉侯劉玄德。”
“竟然如此”龐德公故作震驚道:“前些時日我還見過元直,他儀表不凡,舉止有度,論氣概我看荊襄士子望塵莫及,萬萬沒有想到此前他不通。”
此君正是年長他十歲的龐德公。
“德操,真是好雅興啊,等吃食還等的呼呼大睡。”
“統?”
麵對龐德公的調笑,司馬徽一點也不覺得羞愧,他理所當然的說道:“龐公的躺椅舒適無比,令人欲罷不能啊!”
“哦?若我沒記錯,元直是去歲才拜德操為師吧?”龐德公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他了解司馬徽,司馬徽鐘愛有才學之士,向巨達也是驚才絕豔之輩,很久之前便在跟隨司馬徽讀書,司馬徽在荊州的花銷都是向巨達供應,怎麼總是一口一個徐元直,甚至排在向巨達的前列。
兩人用完黍飯,同行來到岸邊一涼亭。
他的腦袋枕在躺椅靠背上,回憶著這段時日與龐德公的相處,心中生起一絲慶幸,好在答應了巨達。
喜歡炫耀才華橫溢的弟子,幾乎是大多數為人師表者的天性,即便是司馬徽也不能免俗,他笑道:“龐公,你是不知啊,元直出身貧寒,早些年混跡家鄉,蹉跎光陰,空耗年歲,拜我為師前,也就會寫點文字,經典簡直狗屁不通。”
“這是統讓吾買的,想要叫巨達買去!”
“叔父.叔父,你明明知道‘鳳雛’是我的道號”孺子聲音哽咽。
司馬徽拿出從龐德公家中順來的圍棋,把棋盤放在石桌桌麵,又將兩黑兩白放在對角星位上。
“是啊”司馬徽揚起得意的微笑,“元直的天賦我自歎不如,龐公我聽聞荊襄士子愛取稱號,伱稱為我水鏡,不知在你看來元直稱為何物?”
他瞬間清醒,“龐公!”
自從來到荊州後,司馬徽和龐德公常常歡聚,兩人蕩舟或涉水相訪,無牽無掛、自得安閒,好不快活。
司馬徽找了這個借口安慰自己。
麵對龐德公的問題,龐統認真想了一會兒,才給出答案。
兩人一邊落子,一邊聊天,聊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司馬徽不由得搖頭歎息,“我也不知元直和巨達為何心心念念劉玄德,即便劉玄德名聲在外,不應該看清此人的真麵目再做打算嗎?實在是糊塗糊塗”
司馬徽的視線被這聲動靜過去,看見的是一孺子,孺子看上去很委屈,眼淚隱隱要滲出來。
“啪”
“龐公,你說元直,讓你我等候的貴客是何人?”
統?
就是讓龐公買躺椅的人嗎?
原來是個孺子
且慢,躺椅.若我沒有記錯,應該是劉玄德做的吧?元直和巨達都心心念念劉玄德,會不會這個‘統’是因劉玄德才讓龐公買躺椅?
這個念頭剛一生起,就被司馬徽推翻,他像龐統這麼大的時候,除去讀書,也就是一心撲在鬥雞走狗上。
正當龐德公想要說什麼的時候,一矮小的身影吸引他的注意,他低頭一看一孺子踮著腳尖努力將兩杯水放上桌麵。
按理來說,這些不過是士人養名望的手段,司馬徽屢見不鮮,早就習以為常才是,但不知為何,心中莫名浮出一聲音,仿佛在說若是錯失此次機會,恐怕抱憾終身。
龐德公玩心乍起,他笑道:“不如就叫‘鳳雛’吧。”
龐公真乃我的知己啊。
“哈哈哈”龐德公大笑一聲,將孺子抱在懷裡,“統,你說徐元直應該是什麼?”
應當是孺子天性使然,對躺椅好奇,亦或是是孝心吧。司馬徽暗暗想到。
麵前矗立著的是一身高八尺的中年人,外貌與常人無異,衣著平平,雖不是粗布麻衣,但也與華服毫無乾係,如若不細細端倪,還以為是田畝上的民夫,酒肆裡的夥計。
“劉玄德我聽說過此人,此人出身寒微,能力不俗,從遊俠一路高歌猛進遷為荊州牧,真乃一豪傑。”
“德操.德操”
“自然是”
呼喊聲闖進耳畔,司馬徽睜開惺忪的睡眼,他最不喜被人打擾好夢,本想從嘴裡飆出不帶任何臟字的大漢正音,讓對方領會領會士人的威力,可是模糊的人影落入眼底之際,所有的問候全部龜縮進喉嚨裡。
這些異士當中龐德公才情最高,不喜廟堂之中的爾虞我詐,平日裡以躬耕田畝為樂,喜彈琴、好讀書。
許是向巨達信件的狂轟亂炸吧
他輕撚著白子,笑著望向與之對弈的龐德公。
“確實不凡,不然又怎麼讓德操的兩位學生,一路從襄陽星夜趕至南陽郡?”
還不等龐德公回答司馬徽的問題,龐德公的妻笑著走來
“良人,德操先生,吃食熱好了。”
“的盧。”
“嗯?”
“的盧?”
司馬徽和龐德公聽到陌生的名字麵麵相覷,心底浮出共同的疑惑,的盧?的盧是什麼?
龐德公乾脆直接問道:“統,的盧是何物?”